穆翔他,还活着。
而且就在她每次都会来看诊的首都医院。
乔燕寻怎么也没法相信,六年前在她刚生完乔慕旋后没多久,就收到了送到家门口的一个小盒子。
一小盆黄土,一件破烂的但绣着他名字的迷彩服,一顶完好的帽子。
她亲手把这些东西埋在了临渠老家的后院,还立了一个墓碑。
现在却告诉她,穆翔,还活着?
乔燕寻视线紧紧盯着28床这个名为万远华的男人,缓缓地站起身来,却迟迟不敢走近。
他憔悴了很多很多,眼里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弥散着冬日一般夹着微寒的暖阳,而是彻底笼上了一层阴云,不见旧日暖意。
“雀雀……”
“龙京望,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回家吧,菜冷了不好吃。”
在他刚出口那一声熟悉的呼唤的同时,乔燕寻就出声打断了,拉起乔慕旋的小手,面朝龙京望,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的感情。
病床上的男人脸上也划过一丝僵硬,但没有再度挽留,一句话也没说。
龙京望压根就不敢看她,一双眼只盯着病床上的男人,也陷入了沉默。
“那慕旋,我们先回去吧。”乔燕寻低头看向女儿,眼里才有了几丝温情,“等下妈妈再去找阿望小叔,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乔慕旋是无条件听从妈妈的话的,她对这个弥漫着腐臭味的病房也很不喜欢,只想赶紧离开。
如果要问乔燕寻怎么看待穆翔还没死这件事,她只觉得,太迟了。
“终于接电话了?”
终于哄了惊吓恐慌了小半天的女儿睡下后,乔燕寻一个人走到阳台,给龙京望拨了通电话过去。
这次和前几次不同,很快就接通了。
“……嫂子。”
她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冷笑还是讥讽,总之心情不是很好。
“什么时候知道的?”
龙京望当然知道她问的是哪件事,可却说不出口。
乔燕寻猜也能猜得到,这段时间他行迹怪异,今天还擅自把乔慕旋带过去,就是因为穆翔的事。
“别犹犹豫豫的,我不会怪你,你首接说吧。”
他想了想,“也没几天,刚看见他是在陪你去检查的那天。”
检查那天?乔燕寻算了算时间,甚至在她取环的前一周,也就是带他一起去见涂鹏羽的那天。
这么一想,她也记起来了,那天在等候区等涂鹏羽看完早上的病人时,两人的确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当时龙京望突然间就怪怪的,但问他他也说没什么事。
“你看见他了?”
“嗯。”一个嗯字格外沉重,龙京望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乔燕寻并不知道的是,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坐在轮椅上,护工推着他去做检查。后来我找人去查了一下,亲自去见了他一面,确认了就是他。”
乔燕寻又笑了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语气平平,“龙京望,你是我丈夫,也是孩子的爸爸,为什么不告诉我?”
龙京望也是逃似的离开了医院,一路头脑混乱,差点还撞到人,回到了湖岩军校的职工宿舍。
他猜得到晚上乔燕寻一定会再打电话来找他,也不再打算逃避,毕竟事情都己经被发现了,这时候再躲也没用了。
“我不是,嫂子,我不是。”
他不敢认下这个身份,什么丈夫、爸爸……龙京望心里有数,且心知肚明,甚至心怀愧疚:
如果不是政府出台的单寡母亲再婚政策,乔燕寻根本不可能和他结婚。
他就是个捡漏的,撞了狗屎运,恰好又死去的穆翔牵红线,这才让他那点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心思变成光明正大、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正经夫妻。
“你怎么不是?龙京望,我问你,你我是不是去民政局领证结婚的?你我是不是法律认可的真夫妻?你我是不是慕旋的爸爸妈妈?”
她的一连串质问却让龙京望听着越来越崩溃,他不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小偷,偷走了本该属于穆翔哥和嫂子的幸福美满的生活。
龙京望的沉默让乔燕寻也无能为力,她也想不明白,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再者又有无法抗拒的再婚政策的命运使然,况且他们己经是夫妻了,有没有穆翔、穆翔是活着还是死的,重要吗?
“……”
乔燕寻把电话挂了,龙京望看着结束通话的屏幕,沮丧绝望地丢开了手机,瘫倒在床上。
他也想和乔燕寻平淡普通地过日子,他也在试着忘记她是穆翔哥生前的妻子、自己的嫂子,他也努力让自己去做好一个丈夫和爸爸的角色。
可他才刚开始这么做,穆翔却出现了。
“龙教官,你在宿舍吗?”
手机响了,龙京望地举起一看,是罗悦桐,随手一接。
“嗯,什么事?”
对面静默了一瞬,还叹了口气,龙京望不懂她这是想干什么。
他听见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