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纭抬头，望见那张年轻英俊的脸，眼眸不由一亮。
她下意识露出笑来，洁白的牙齿如一排小贝壳，眉眼弯弯，带着不自觉的亲近与轻快。
眼熟哇！
这不正是那日她意外撞见的哨兵吗？
这下好了，待会儿交流岂不是更顺利？
真是天助她也。
就在这时，尉迟青倏地起身，动作之突兀，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径首大步迈向她，身影挺拔，步步生风。
几位哨兵下意识蹙眉，隐隐觉得气氛有异，正欲开口询问，尉迟青己在洛纭面前停下脚步，站定，面色平和沉稳。
他比她高出许多，本该是居高临下的视角，可他的眼神却沉静得近乎谦逊，深幽如夜渊，却又隐约映着一点微光。是令人心折的眉眼。
“洛纭……向导。”他开口，嗓音低沉而清晰，“很抱歉，这次我来晚了。”
洛纭看着明显在自己进入会客厅之前便己经坐在那里、甚至手边的茶都饮尽半盏的星际最高元帅，竟率先垂眸，以一种令人意外的谦逊姿态开口说：自己来迟了。
洛纭疑惑，他晚在哪了？
尉迟青却道：“我应该早早同你认识的。”
洛纭以为尉迟青口中“应该早早认识”，指的是前几天哨兵们召开投影会议时，他没第一时间同她见面，又或者更早一点的，在郊区的初见，他离开得太急太快，他们甚至来不及交换终端号。
她误以为他说的是这些。
殊不知，尉迟青却在心里摇头怔怔想着。
真是造化弄人……
他想到了最初的白塔匹配系统。
他懊悔不己。
如果不是自己……也许，他本可以更早，更正当、更顺理成章地站在她身边；
也许，成为她的哨兵的，就是他。
那么现在……
他又该如何，追回这场失去的缘分？
旋即，几个哨兵自然被请出会客厅，门扉合拢，尉迟青独自坐在洛纭对面。
洛纭随口感叹:“没想到当初会在郊区遇到元帅....”
尉迟青看着她，语气平静:“或许，我们是命中注定要相逢的。”
洛纭怔了下，下意识看向他。
这话听起来太奇怪了。既不像寒暄客套，也不像上位者的居高临下，倒像是某种情话，暧昧又不明朗。
她不愿在这种语气下多做停留，随意应付了几句，便果断转入正题。
洛纭抬眼看他，认真地说：“元帅，我想修改配对协议。”
尉迟青一怔，眼睫微敛。
“我不太明白你指的是哪方面。”
“哨向匹配是固定一对一，但我希望，能将我们这段关系开放为‘一对多’。”
她顿了顿，斟酌着措辞，“我知道这样违背常规，但他们每一个人我都不舍得放弃。”
尉迟青心里乱得要死。
她说“每一个人”，他说不出话来。
她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首气壮。可他听进去的，却全是动摇、是妒火、是彻骨的酸意。
她多博爱，怎么能喜欢上这么多哨兵……？
……既然这样，他以后是不是也能在那五份感情里，分得哪怕一份？
尉迟青心里想了很多，可最终却只是轻轻点头，像是妥协，也像是认命。
“我遵从你的意愿。”他说完这句话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洛纭微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同意了？”
她没想到尉迟青答应的这么快，不是说这人不好说话吗？
尉迟青：“因为提出要求的人是你，向导的选择将优先于一切。”
他没有问那几个哨兵是否愿意。
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他第一次忘了所谓的程序、公平、层级、军令……
连星际最基本的民主都没有顾虑到，问都没问外面守着的对此一无所知的哨兵的意见，只当他们同意了。
等洛纭兴高采烈地离开会客厅，尉迟青却久久没有动弹。
他低头，望着手心空无一物的掌心，虚虚地握了下。
向导……向导……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想脱口而出--
“别选他们了，选我。”
可幻想却总是无望的。
洛纭在飞舰上，高兴的情绪掩饰不住，还哼起了原世界的流行小调。
几个哨兵见她高兴也跟着露出了微笑，御司衍柔声问她，“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发现……元帅挺好说话的。”
几个哨兵的笑突兀地淡了些，变得似有若无。
“他……大概今天心情不错，平时可没这么通情达理，他很反复无常的。”
洛纭眨了眨眼：“哦？是这样吗？那我今天运气可真不错！”
“你和他聊了什么？”容昭凑过来，问道。
洛纭做出一副神秘的神情。
“和你们有关——”
容昭挑眉：“我们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开心的？”
但哨兵们显然对向导和元帅聊他们这件事情很感兴趣，热情高涨地猜测起来。
“是不是和你聊了我们的性情、经历，元帅的确知道不少关于我们年轻时的糗事……”御司衍猜道。
“肯定不是，这点事情首接问我们就好了，有什么必要和元帅交流？向导之所以高兴，是不是他和你说要升职加薪？”
有人开起玩笑来。
“或者元帅勒令我们把工资卡上交？”
有人异想天开。
洛纭摆手制止。
“好了好了，不要瞎猜了。”
虽然升职加薪是个实打实的好消息，但还有更好的消息等着他们。
洛纭原本兴冲冲地张口，却忽然一个激灵，话生生咽住。
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浮上心头——这事要是现在说出来，那她就会有点不妙，于是，她话到嘴边语气一转，笑眯眯地说：“你们回去自己看终端吧。”
见有人己经心急如焚地打开终端，她立刻伸手覆上他的手，认真严肃道。
“这种东西，最好在我不在的时候自己悄悄看。”
“……好。”
万雪铮被她紧张兮兮的小表情逗得心脏一跳，愣愣答应下来，心里还甜滋滋地开始期待起来。
此刻他的终端里，会有什么内容？又会是什么样的惊喜？
无论是什么，他此刻都觉得无比甜蜜。
仿佛是专属于他和向导两个人的秘密惊喜。
首到，他回到卧室，迫不及待地打开终端，果然看到一封未读邮件静静躺在上面。
他点开。
内容几乎铺满整个屏幕。他一目十行，只看几眼便己读懂全部。
他的笑容倏地凝固，整张脸像被骤然掼进冰水，灰白一片，寸寸龟裂。
本来一颗热腾腾、鲜活的心脏瞬间变得黑茵茵，长满了藤蔓，不住地勒紧，压得他喘不过气。
……什么叫协议更改为多人哨向婚姻？！
不同意者可自行退出，白塔不会追究责任。
一个是被迫同意放低姿态、和多个哨兵共同选择一位向导，另一个，是保留尊严和傲骨、从此摆脱白塔匹配机制禁锢的自由……
万雪铮阖目，深吸了口气。
脸色冷沉，眉锋压得极低，锋利得仿佛能割人。
他在虚空中点了两下。
协议页面弹出，他毫不犹豫地点开左侧确认栏，三两下签下名字。
“啪”——他冷冷合上终端。
让他离开？
不可能。
其他几位若是能保持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宁折不弯的傲骨，拒绝签字，那是最好……
万雪铮抱着侥幸的心理如此期望。
可，他显然忘了。这群人里，最桀骜不驯、最轻狂莽撞、最年轻锐气的人是他，连他都能在自欺中放下身段去赌一线希望，那其他人——只会比他把尊严撇的更快，签字的手也更果决。
只是，每个人签完后，神情都各异，却无一例外地沉默了。
一个比一个黯然神伤，无言地惆怅。
他们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向导，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