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柴垛旁的露珠还在草叶上滚动。
谢无尘己经起身,轻手轻脚地系布腰带,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苏慕雪。
她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唇角还噙着昨夜的笑意。
灶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谢无尘正往陶瓮里舀新打的井水。
水瓢碰着瓮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醒了院里枣树上的麻雀。
谢无尘忽然听见里屋传来布料的声音,转头时,苏慕雪正倚着门框揉眼睛,中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一小片红痕。
“怎么不再睡会儿?”谢无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衣襟上擦干,关切地问道。
晨风穿过灶房,把谢无尘那并没束好的鬓发吹得飞扬。
苏慕雪并没答话,只是走过来替谢无尘拢了拢散开的衣领。
指尖碰到他颈侧时,谢无尘突然捉住苏慕雪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那掌心还带着被窝里的暖意。
苏慕雪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前日订的绣线该到了。”
说完,苏慕雪转身就要跑,却被谢无尘一把勾住腰带拽回来。
粗粝的掌心顺着她腰线滑到腕间,十指相扣时,谢无尘把五枚铜钱塞进苏慕雪的手心,说道:“顺便再带包桂花糖。”
谢无尘说话时喉结滚动着,下巴蹭得苏慕雪鬓发簌簌地颤。
苏慕雪接过铜钱后,急忙脱离谢无尘的怀抱,提着竹篮离去。
谢无尘目送苏慕雪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这才转身从墙上取下猎弓。
弓身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经过多年己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的指尖轻抚弓弦,发出细微的铮鸣。
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谢无尘的布靴踏过沾满露水的草丛。
他身形矫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每一步都轻盈无声。
偶尔有早起的山雀被他惊动,扑棱着翅膀飞向更高处的树梢。
……
苏慕雪挎着竹篮回来时,晨雾差不多快要散尽。
苏慕雪将新买的绣线搁在窗台上,阳光透过窗棂,在那丝线上跳跃着。
随后便拿起二人换下的衣衫来到河边。
河水哗啦啦地响着,苏慕雪蹲在青石板上搓洗衣衫,皂角的清香混着谢无尘衣领上的气息,在指尖萦绕。
在洗完衣衫之后,苏慕雪返回家中。
晾衣绳渐渐挂满,中衣与裙裾在风中轻荡,像两尾依偎的游鱼。
苏慕雪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立马前去织机前捧起那件未完成的靛青色长衫。
这件长衫处的领口己绣好连绵的卷云纹,现在只差半幅衣袖便能收针完成。
木梭正要穿过经线时,院门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苏慕雪指尖一颤,丝线在布面上勾出个突兀的小结,随即警觉地看向院门外。
突然,院门外来了一个女子。
该女子身着一袭黛紫色劲装,腰间缠着银丝软鞭。
晨风掀起她玄色面纱的瞬间,露出她那如新月般清皎的侧颜。
肌肤似被江南烟雨浸润过的白瓷,唇间噙着一枚将绽未绽的蔷薇。
最是那垂睫时睫毛投下的弧影,恍若工笔画师用松烟墨在雪宣上精心勾勒的弧线。
而眼波流转时,连塞外疏勒河畔的星光都碎在了她的眸底。
“你还有心思在这织衣服?”女子的声音像是浸了寒潭水,每个字都像是带着锋利的冰碴。
面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隐约可见唇角那颗朱砂小痣。
苏慕雪在面纱的起伏间瞥见来人的样貌,手中的梭子因为惊讶而“啪”地一声砸在经线上。
随后,苏慕雪带着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青梧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
“梦汐,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慕雪?你在幻蝶营待了那么久…”
被称作青梧姐的女子轻笑地看着苏慕雪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还不知道我们的手段吗?”
苏慕雪惊得立马站了起来,不小心将搁在旁边的竹篮打翻了。
竹篮里放着的桂花糖撒了三两颗,苏慕雪无意中踩碎了一粒黏稠的糖渍。
她似有敌意地凝视着青梧姐说道:“你找我干什么?请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闻言,青梧姐向前迈了一步,她的银丝软鞭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靴尖碾碎了地上另一颗桂花糖。
“梦汐,你放心,我是来提醒你的。”青梧姐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苏慕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靛青长衫的布料,指节泛白,不相信地问道:“提醒我什么?”
青梧姐的眸色深了几分,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回答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枕边人……来自云澜国的暗风堂?”
“你胡说!”苏慕雪猛地抬头叫喊一声,嗓音陡然拔高,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而青梧姐不紧不慢地抬手,指尖轻轻挑开面纱,露出那张与苏慕雪记忆里分毫不差的脸。
青梧姐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悯,又似嘲讽,真诚地看着苏慕雪的眼睛说道:“我胡说?梦汐,这么多年来……我骗过你吗?”
苏慕雪的指尖不自觉地松开了衣料, 她想起那年寒冬,自己刚被带入幻蝶营时,还是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当时青梧姐偷偷塞给她一块热乎乎的烤红薯,那时她的指尖也像现在这般冰凉。
苏慕雪又想起第一次执行组织任务时,自己失手被擒,是青梧姐单枪匹马杀入敌营,背着她冲出重围。
当时青梧姐的后背被箭矢擦破,血浸透了衣衫,却仍然笑着安慰她说道:“梦汐别怕,姐姐会带你回家。”
那些记忆里的温暖与此刻的寒意交织,苏慕雪的眼眶微微发烫。
青梧姐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像当年哄她喝药时那般温柔。
青梧姐向前一步,靴尖抵着苏慕雪裙边散落的桂花糖,说道:“梦汐,你知道的...”
苏慕雪突然打断青梧姐,说道:“青梧姐,你想我怎么做?”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苏慕雪自己都愣住了,她看见青梧姐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青梧姐的银丝软鞭不知何时己经缠上了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营中地牢的铁链。
“既然我们能查到谢无尘的身份,那么他们最终也能查到你的,”青梧姐的拇指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劝慰道,“你待在他身边不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