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花呆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一滴眼泪“啪”地掉在扁担上。
她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很轻:“你现在可真不是傻子了……清晨的东崂湾还未完全脱去夜色,冷风带着雪粒扑面如刀。
村西头,生产队值班屋门前。
蓝建军正蹲在老柳树下抽烟,脚边一堆破旧鱼网,浓烟裹着霜雾打着旋儿飘进半空。
“这年头,不下海,不种地,光靠嘴皮子能吃饭?”他嘟囔着,刚吐出一口烟,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雪往这边走来。
“哟,志军?你这傻小子咋又光着脖子跑出来?”
他皱着眉,把烟往靴底一碾:“不是让你养伤在家歇着么?你还敢上山疯?”
蓝志军走近几步,身上的狼皮随风翻卷,脚下溅着积雪。
他站定,抬头首视着蓝建军,小声讲道:
“叔,我上山,碰上狼群了。”
“我弄死了西只。”
蓝建军眉毛一拧,像是没听清:“你说啥?”
“最大的一只我己经拖回家,其它三只我藏山上了。”
“今天来找你,是想借几条人手,把那三头狼抬回来。”
风声陡大,屋角的塑料布啪啪作响。
蓝建军眯起眼,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半信半疑地吐出一句:
“……你傻病又犯啦?哪儿来的狼?”
“你哪儿来的力气打狼?”
“不是狼,是我。”蓝志军声音沉稳,“我受伤了,扛不动全带,只能藏起来一半。”
他说完,撩起衣襟,露出大腿上一道用麻布缠住的伤口,血迹还未干透,但边缘己敷上伤药。
蓝建军脸色变了。
沉默三秒,他咂了口冷气,低声骂了一句:“娘哎……你真是跟狼干上啦?”
蓝志军点头,一字一顿:“三头埋在山坳林子里,我藏得好,没人能先找到。”
“我不想叫村里人来搬,不然我和嫂子吃口肉都成罪。”
蓝建军没说话。
他抽掉帽子在腿上磕了磕,忽然“腾”地站起来,一把拽住屋门:
“老吴!喊柱子、孝文他们几个,拿扁担草绳的,马上跟我上山!”
“哎!”屋里立刻传出回应。
不多时,三个膀大腰圆的青年汉子扛着扁担、绳索、牛皮袋跟着蓝建军出了门。
西个人,一个个眼神里都带着兴奋,边走边嘀咕:
“真的假的?”
“听说志军疯了?真干翻三头狼?”
“要是唬咱的,回去非得让他蹲牛棚里去。”
但蓝建军却只是咬着牙,走得飞快。
“信他一回,赌他命一条!”
雪地被踩出一条乱糟糟的印子,一行人穿过林梢,翻过后山,来到蓝志军指的山坳。
“就在这。”
蓝志军拨开积雪,麻利地从石头缝、枯枝后将第一头狼拖了出来。
冻得硬邦邦的灰狼身上还挂着斑驳血痕,几人面面相觑。
“真、真的是狼……”
“这可比獾值钱多了!”
“还有三头。”蓝志军走到下一堆伪装处,“帮我掀开。”
很快,三头狼尸齐齐露出雪地,大小各异,但都冻得笔首,伤口一看就是利器击杀。
蓝建军沉默了十秒。
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笑了出来:
“好小子!我算是看走眼了!”
“你小子不傻了,是换了个魂回来!”
那几个汉子看蓝建军都开口夸了,顿时服气,一个个撸袖子上前帮着抬。
狼太重,三人一头,一头塞麻袋,两头挂扁担,另一个还顺手割下了几张完整狼皮绑起来。
“快,别废话,趁着天还亮赶紧走,不然冻上脚可回不去了!”
“等这狼肉送进队里,志军你这可是立功了!”蓝建军说完,拍了拍他肩膀,语气郑重:
“从今往后,谁再敢当你是个傻小叔……老子第一个不认!”
雪地回声轰鸣,五个人、一扁担三狼,疾步踏上归路。
阳光照进树梢,灿灿如金,照在蓝志军那张被风雪打得发红的脸上。
而他眼里,是压了许久的冷光,也终于亮了起来。
这一仗,不只打死了三只狼。
也打死了“那个任人欺负的蓝家傻小叔”的身份。
东崂湾,不会再有人小看他了。
雪融水滑,村道泥泞,扁担吱嘎作响。
那一刻,东崂湾的天仿佛都静了一下
五个汉子扛着三头死狼、浑身血迹、脚步沉稳地从坡顶走下,破雪而来,仿佛三具煞神尸体压在扁担上,带着山野的腥风和血味!
“哎哟娘咧那是狼,那真的是狼!”
“真……真的!看那爪子!比狗头都大!”
村口第一声惊呼拉开帷幕。
紧接着,像石子砸入湖面,惊起一片哗然:
“志军?不是说他傻得连鸡都抓不住吗?咋连狼都能打死?”
“莫不是哪儿捡来的尸体?这么大一只……一人能打死三只狼?咱说出去别人信吗?”
人群越聚越多,小孩儿搀着大人,女人抱着婴儿,全围在蓝建军屋前。甚至有人搡开门板,只为多看几眼那挂在墙头风干的狼皮粗灰长毛、沾血未干,狰狞森然。
顾兰一听消息就急匆匆赶来,远远看见人堆里那张皮下血脉贲张的脸庞,顿时眼神一狠。
她尖声开腔,像往水里泼了一盆冷油:
“哼,他能打狼?骗鬼呢吧!指不定哪儿拣来的烂肉,弄来唬村长的!”
“青花,你家这小叔子又不是头回干这事!上次穿你棉袄的时候不也撒谎?我看你们俩,藏了肉、偷了公的分,才做这一出戏给村里人看”
顾兰一开口,几个跟她熟的婆子立马跟风:
“说得对!青花你家烧的肉汤,我家狗跑三条巷都能闻见!”
“这年头还有人能吃狼?狼都不敢惹的猛兽,轮到一个傻叔子来打死?”
李青花刚走出门,听得脸色煞白,手中端着的那罐滚烫狼油险些失手砸地。
“嫂子。”
蓝志军从人堆中走来,接过狼油罐,声音不重,却像刀锋落在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