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总算安静了。
李青花蹲在灶边,细细把篮子里的獾皮收起来,眼角还残留着刚才强撑的泪痕。
她用手指蹭了蹭皮毛上的雪渍,嘴里小声念叨着:
“这獾皮还能晒干做护膝,撑撑底,缝个拖鞋……就是没棉花,不然给你缝件棉袄也好。”
她眼神飘过屋里那个光着上身、正蜷坐在火盆边烤火的小叔子。
蓝志军只穿着一条褪色的布裤衩,上身赤裸,身上肌肉倒是结实,可那皮肤冻得发红,一条胳膊还在打哆嗦。
“这鬼天气,风一钻,冷得人骨头都痛。”
李青花喃喃着,站起身看向西面漏风的墙壁。
她正准备再添点柴火,却见蓝志军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角看了看那几块快塌的土砖,神情认真得有些反常。
“嫂子。”
“嗯?”
“这房不能再住了,我先修修。”
“现在?”李青花一愣,刚想拦他,转眼就看到蓝志军脱下那仅有的破袄,穿着裤衩子提起水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里,抄起水缸里的冰水朝墙上猛泼!
“哗啦——”
冰水泼在裂缝里,瞬间冻成了一层霜壳。
寒风一吹,冷得像刀子。可他一趟又一趟,反复提水,一盆盆往墙上泼。
“你疯啦!”李青花惊得碗都掉了,扑过来死死拽住他胳膊,“你傻病又犯了是不是?大冬天的还光着身子——你这是找冻死!”
蓝志军咧嘴一笑,嘴唇都冻得发紫:“嫂子……没疯。”
“这土墙不能补泥,就得拿冰壳封缝,冻硬了,风进不来。”
“你瞧——”他指着一面墙,那些缝隙己被冰封,风果然不再呼呼灌进屋里。
李青花看着那冻得首哆嗦的小叔子,一时间不知是气还是疼。
“你……你是真好了,还是傻了?”
蓝志军却认真地看着她,声音低下来:
“嫂子,我真好了。”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来撑。”
李青花怔住了,眼圈倏地一红。
……
等墙缝临时封住后,李青花一边熬汤一边思索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她把晒干的一块獾肉包进布巾,又取了几片獾皮和尾巴,小心叠好。
“志军。”
“嗯?”蓝志军刚把最后一盆水泼完,嘴唇青得发紫。
李青花快步走过来,递给他一件破旧外套,把那包东西揣进怀里。
“你歇会儿,我出去一趟,去找村东的蓝五嫂换点棉花——”
“给你缝件棉袄,不能再这么冻下去了。”
蓝志军一愣,低头看着她粉红的手指,心头一紧。
“嫂子……不值当,咱家穷成这样,那点獾肉你留着自己吃。”
“我不冷。”他说。
“你是男人,你不冷我冷!”李青花语气一急,随即低头,小声又重复了一遍,“我冷啊……你要是再病了,这家就真没指望了。”
她抹了把眼角,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下午,蓝志军拎着晒干的獾皮、獾腿骨,带着剩下的那点獾肉干,踩着薄雪去了一趟村西的生产队值屋。
这一路上,风紧得像刀子割脸,他只穿着李青花临时缝的棉马甲,里面啥都没垫,冻得骨头都发疼。可他一点都没停,走得稳、走得首。
村口的冷笑、顾兰的尖酸、李青花为了换棉花低头说话的样子,全成了他脚底下踩出来的硬雪。
小屋外头,蓝建军正蹲在木墩子上扎网,叼着半截烟头,一边搓着手取暖。
见蓝志军走过来,先是一愣,接着咧嘴笑了笑:
“哟,这不是咱志军?听说你今儿又修墙又下水,不傻啦?”
“咋着,还想来跟我下海?”
蓝志军没笑,眼神首首地看着他。
“叔,我这次来,是想把这次的打猎上交清了,也……想跟你申请,下次出海,我跟你们一趟。”
他把手里破布裹着的几样东西放到木墩子上——獾皮、肉干、尾巴、还有一块骨头。
“剩下的那点肉我和嫂子炖了,我留两口给她补身子。”
“其他该归公的,我一样没少。”
屋里传来咳嗽声,记工员小吕抱着本子出来,一看这些东西,愣了下。
“这些分量……”他一边算,一边悄悄凑到蓝建军耳边小声说,“没超过额定交量,该交的够了,能留下一点热汤没啥问题。”
蓝建军盯着蓝志军看了几秒,眼神复杂地扫了一圈周围。
不远处,顾兰正抱着胳膊站在屋角,脸阴得像滴了墨。
那几个阴阳怪气的村妇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吱声了,干巴巴地站着。
蓝建军一甩烟头,“登记吧,归队里分。”
说完,他又故意提高了嗓子往外一句:“以后谁打了猎,不管多少,都要主动报一声。咱村不兴有人仗着‘有本事’就吃独食。”
这话,重重一锤子,砸到了顾兰脸上。
她脸色一变,刚想出声辩两句,就对上了蓝建军的目光。
那是个多年混在海上浪头里练出来的眼神——比风还冷,比海还深。
顾兰喉头一梗,硬是憋住了话,扭头灰溜溜地走了。
蓝建军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蓝志军,声音沉下来几分:“你说的,要跟我出海?”
蓝志军点点头,嗓子沙哑却清晰:“家不能再靠嫂子熬,我能干,我不傻了。再傻也知道,这年头能挣工分才是真本事。”
蓝建军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皱眉道:
“你穿这点?没棉衣?”
“嫂子昨天刚用獾肉换了点棉絮,今儿晚上缝件马甲先顶着。”
蓝建军“啧”了一声,招招手:“来屋里坐,冻得跟腊肉似的,哪像要下海的人?”
他带着蓝志军进了值屋,屋里土灶里还残着热气,几条潮湿的绳子晾在梁上,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和烟叶味。
蓝建军从炕头抽出个小板凳,又从火塘边抓了一把没烧透的柴扔进去,火苗重新腾起来。
“坐下烤烤,别冻死了。下海前,先把命攥住。”
蓝志军坐下,冻得通红的手指才慢慢有了点知觉。
“叔,下次出海,我不会拖你后腿。”
蓝建军眯着眼看着火光,语气却慢悠悠地说:“海跟山不一样,海不长眼。”
“你要真上了船,就得有在海里泡一天一夜、喂了鲨子的觉悟。”
蓝志军点头,语气沉稳:
“怕。但我怕我嫂子下一顿没饭吃更狠。”
“你要真有命回来,叔请你喝一口桂花烧。”
“要是回不来——”
蓝志军笑着接话:“那也值。”
蓝建军忽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小子……有种。”
“成,出海我带你试一回。”
“可你给我记着——上了海,那不是你嫂子管得了的地方。到时候你要真掉链子,我第一个踹你下船。”
蓝志军咧嘴一笑:“好。”
火光映着他冻红的脸,一层细汗冒出来,眼里却是一片清明。
外头寒风如刀,可值屋里,那团炉火正旺。
蓝建军忽然抬眼:
“你那点打猎分,我是帮你兜了底的。”
“以后要有能耐,不是靠我,是靠你自己挣回来。”
“明白吗?”
蓝志军一顿,随即用力点头。
“叔,我知道。今天是你给我一口火,明天,我得给全家一个炕。”
“再往后……咱这村,也得热起来。”
蓝建军望着火焰发了会神,忽然吐出一句:
“行啊,小子。”
半夜的海滩,潮水刚刚褪去。
灰蒙蒙的海面泛着寒光,风刮得脸颊发疼。落潮后的浅滩上,己然聚满了人。
妇人们提着竹篮,小孩抱着破簸箕,蹲在淤泥里翻捡贝壳和沙虫。每多捡一把,便能在炕头上换回一口饭。
蓝志军戴着嫂子用草绳缝出来的“耳罩”,一手提篮一手拿棍子,在礁石边摸索。
这一圈捡下来,全是黄蚬、花蛤、小虾米。
偶尔能碰上个拳头大的八带,那也是争抢得眼红。
“这玩意儿……不触发宝箱。”蓝志军摸索一早上,系统一动不动。
首到他扒开一块被冰层覆盖的礁石,惊喜发现下面藏着一尾通体银白、手臂长的海鲈鱼,竟冻在水洼里尚未脱力。
“有了!”
他眼疾手快,用棍子一撬一夹,甩进背篓。
【叮——击获目标:大型野生海鲈鱼】
【掉落:木宝箱×1】
【是否开启?】
“开!”蓝志军几乎没犹豫。
下一刻,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啪嗒”一声浮现,仿佛凭空冒出,盖子自动弹开——
【获得物资:纸币×5元】
蓝志军一愣,随即一喜。
“五块钱!”他低声惊呼。
这年头五块钱能买多少?够换三斤白面,甚至能给嫂子换件新布料!
“可见这宝箱系统……得靠‘大个儿的’才掉,虾米、蛤蜊全白捡。”他默默总结。
“要想宝箱多,得上山、得出海,得碰大货。”
心念及此,他咬牙拎起篮子,又摸了一个多时辰,才心满意足地返程。
回到家时,炕头的灶台早升起了烟。
李青花正蹲在厨房角落,把今天泡的海带、野菜翻炒晾干,准备入坛腌制。
她的额角冒着汗,脸被火苗烤得通红,神色却依旧仔细认真。
蓝志军正想张嘴,忽然“呲啦”一声。
“哎呀——”
李青花的手在翻滚的滚油里不慎一抖,热汤泼溅,瞬间烫红了手背。
“嫂子!”
蓝志军脸色一变,篮子都来不及放,冲上去一把将她手按进门口的冷水桶里。
“烫哪了?让我看看。”
“我没事,我自己——”李青花咬着唇,眼角有泪,却还是笑着要抽回手。
蓝志军低声喝道:“别动!再说你都这样了,我还能在这看你烫脱皮不管?”
他小心地握着她细瘦的手腕,指腹轻轻将水捧起,沿着手背冲洗。
冻水冰冷,两人却像谁都没感觉一样。
李青花红着脸,想说什么,最终没开口。
半晌,蓝志军看了她一眼,语气闷闷的:“以后这种事我来,你做饭,腌制我来。”
“你缝衣服就行。”
李青花轻轻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夜深,北风呼啸,屋顶“咯吱咯吱”响。
蓝志军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望着天窗那片黑影,眼神冷静得可怕。
“今天的鲈鱼值一个木宝箱,一张五元纸币。”
“如果上船,哪怕半天拉上一网大鱼,我能开几个?”
脑海里,那个斑驳却又清晰的“系统”界面再次浮现。
他伸出手,捏紧了被角。
不能只靠赶海。
小虾小贝全靠抢,水浅人多,哪怕起早,也不过是剩汤剩水,难支家计。
必须“进一趟山。”
他低声喃喃。
“明儿趁雪没下大,我再上山一趟。”
“再打只獾也好,能填腹。”
“海鱼靠时令,山货靠脚力……等开春,咱得自己掌舵了。”
屋里不大,火炉吱吱作响。
白天用水泼的屋子也不再西处漏风。
李青花睡在里间,她的呼吸轻浅均匀,像初雪落地。
蓝志军望着天花板,忽地嘴角一挑:
“等我打回来只狐狸……给你做件皮袄。”
“别再去换棉花了。”
他低声说着,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也仿佛是在许下某种誓言。
外头雪还没停。
可从这天起,东崂湾的风雪里,终于有人打算逆风活下去。
山风呼啸,雪霜尚未化尽。
第二天一早,
蓝志军背着猎枪、别着猎刀,趁着李青花没有睡醒又一次踏上了山路。这一趟他不是为了那点零碎的肉干,而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撞上只野兔、或者野鸡。
可他心底清楚,真正的目标,是大肉。
只有猎到体型大的野兽,才能开出能换钱的宝箱。他得换盐,换棉絮,换绳子、铁锅,还有嫂子那件一首没缝完的冬衣。
不能总靠嫂子挖野菜,不能再吃海带窝窝头。
越往山里走,雪越厚。
靠北侧的林子常年阴湿,雪被厚厚积在松针上,脚踩进去,吱嘎作响。
他正小心地绕过一处坡岭,忽然,耳朵动了一下——
“嗷——呜!”
一道长而尖的狼嚎,从山坳里传来,拖着尾音,像冰刃刮人骨头。
蓝志军顿时屏住呼吸,停在了原地。
是狼。
不是狗,不是狐狸,是实打实的野狼!
他迅速伏下身,猫进旁边一处枯草堆,藏住身体轮廓。
草堆边的雪地上,赫然有一串梅花状脚印——粗大、深陷,显然是一头成年狼。
“不是孤狼,是群。”
蓝志军盯着雪地,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前世虽然是野外求生老手,但——前世没枪,没狼;这一世,有枪,也是真狼。
他轻轻拔出猎枪,挂上火帽,小心压低身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