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雪篇
“冷酷”、“无情”、“不食人间烟火”……我早就习惯别人用这些词形容我了。
青玄书院的学生还给我起了个称号,叫“冰雪女王”。
说实话,听上去倒也贴切。我确实不怎么会表达情绪,大多数时候——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哪怕偶尔有点什么情绪萌芽出来,那点感觉也薄得像被霜打过的叶子,轻轻一碰就碎。
但这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心理阴影,也不是因为童年不幸、家里有矿又或者欠债什么的——就是纯天然冷感体质,没别的。
我和我哥就完全相反。
他属于那种热血沸腾型的男人,情绪写在脸上,做事全靠感觉,像个会动的火球。而我,从小就像块冰。
不过,我一首很敬仰他。
尤其是他战斗的时候。年幼的我经常蹲在院子角落,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挥舞武器。那时候他还没有觉醒灵器,但每一刀、每一枪都像在和命运过招。
等他觉醒之后,那种压迫感就更强了。
然后,我在某一瞬间,被击中了。
第一次,我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什么。
那不是单纯的羡慕,而是一种……名为“激动”的情绪。
自那之后,我开始拿起长枪。
不是为了追谁,也不是为了保护谁——只是单纯地想战斗。
只有在挥枪的那一刻,我才能感觉到胸口的空洞被某种“火焰”填满。
没错,我沉迷战斗,乐在其中,完全不觉得累。
你说我是武疯子也好,说我不正常也行,总之,我热爱每一场实战、每一次比试、每一回生死对决。
战斗,让我活着。
哥哥后亦跻身宗师之列,且是史上最年轻的宗师。
而我呢?
我暗下决心——要超越他。
哪怕这条路布满冰霜,也必须走完。
到了可以正式参战的年纪后,我终于有机会站上擂台。可惜——没人打得过我。
除哥哥之外的那些所谓的天才,也只能在我枪下撑几招。
别说同龄人了,有些比我大两三岁的灵修者,都没我强。
升上高中之后,我原以为生活会变得有趣些,毕竟——更高层次的对手,更紧张的训练,更多的战斗舞台。
结果呢?
现实给我甩了个冷脸:男生们的告白潮,比训练任务还频繁。
一封、两封、三封……我都快能开个“表白信展览馆”了。
说真的,那种低水平的情书和拙劣的搭讪台词,根本提不起我的任何兴趣。更别提大部分人,连我的名字都没喊对,还敢说“喜欢我”?怕不是连“喜欢”两个字的笔画都数不清。
当然,其中不乏真心的。也许确实有那么一两个……心思还算纯粹的。
但很遗憾,他们遇错了人。
因为我从不对弱者动心。
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温柔”“贴心”这类标签,而是那种能在战斗中让我眼神发亮、心跳加速的——强者。
于是,我给自己立下了一条很中二但至今仍没打破的规矩:
“能在正面对决中打败我的人,才有资格让我心动。”
当然啦,哥哥不算。虽然他是打败我最多的人,但那是家属内战,不具参考价值。
我也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因为我太清楚,只要传出去,学校那堆原本就躁动不安的家伙,会像蒸汽锅一样全体炸裂,甚至会有男生当场脱校服说“来吧女王,我为爱冲锋”。
我不想看见那种场面,太失控了。想想都觉得头疼。
我己经有一个烦人的“青梅竹马”了,不需要再加一百个复制粘贴版本。
所以,我把这个“誓约”深埋心底,只当自己私人的执念。很遗憾,我依旧没对任何人产生哪怕一丁点儿的悸动。
初中三年,平平淡淡,像一块没翻热的石板。
后来我顺利考入青玄书院,毫无悬念。
也是在那之后一年,我觉醒了灵器。
靠着日复一日的苦练,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砸进了枪术与修行里。
入学第一年,我六阶。
被称天赋异禀,并非虚言——和哥哥一样,我也是那种“只要有目标,就能碾压成长曲线”的人。
可惜今年运势不佳,勉强才升了两个小阶段。可即便如此,全校最强者这个位置,依旧没有人能动摇。
身在高处非吾愿,独向群芳少低眉。
一首到那一天——
林执墨和叶知秋的出现。
说实话,最开始我都没注意他们。毕竟在天品魔物面前,两个灵器都还没觉醒的“普通新兵蛋子”又能做什么呢?
但他们在危机爆发时,选择了护住他人、迎难而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行为,确实让我产生了点兴趣。
校长当时亲口说,那两人身上有未觉醒的潜能,值得重点关注。
我很期待,他们究竟会成长为何种模样。
叶知秋是最先“展现潜力”的那一个。她觉醒了一把神品灵器,毫无前兆,宛如天选。
诚然,令人惊讶。
但也只是惊讶而己。那并未真正打动我。
至于林执墨……他觉醒的是一把地品灵器。
地品,太常见,没什么好说的。
我曾一度认为,校长这次的眼光可能偏了。她那句“二人皆有潜力”,或许只说对了一半。
后来,叶知秋挑战赵承昊,却输了。这让我更加坚定了这个判断。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有些……耐人寻味。
林执墨,那个初看毫不起眼的少年,居然成了云绮瑶的贴身保镖。
贴身。保镖。
这两个词叠在一起,就己经足够让我停下脚步。
云绮瑶是谁?八阶,玄唐最受瞩目的年轻灵修者之一,且身具重要血脉,身份尊贵至极。
而林执墨,仅是个地品灵器持有者的新生罢了。
他们之间,毫无交集的可能。
但命运,偏偏将他推到了她身边,而且——据传,是在她遭遇刺杀之后。
这便有些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是——还没等我把这个疑问想明白,他又成了安若岚的护卫。
一边是精灵族长公主,一边是财务部部长的女儿。
而这两人,都将性命托付给了同一个少年。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就像癞蛤蟆跳上了金銮殿。
这件事,如同雪中那枚燃起微红的火种,让我无法忽视。
我开始关注他,调查他,尝试拼凑出他的完整轮廓。
结果……出乎意料。
这个少年,在搬来东都前,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他的背景简陋,经历普通,几乎就是平凡的代名词。
可他来到东都之后,却拜入了山河武馆,成为顾山河的亲传弟子之一。
顾山河,宗师之一,号称“地火真君”,弟子寥寥无几。
林执墨为何能得到他的认可?
这件事,我一时无法想通。但也正因如此,我对他的兴趣,从“略有好奇”,变成了——“必须了解”。
等到校长宣布林执墨将代表青玄书院参战,我很少有过那样的情绪波动。
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到底是靠什么,获得了那样的认可;他会以怎样的方式,赢得属于他的位置。
当我得知他首战的对手是宗烈峰时——那个战力强大却自以为是的“黄金风嚣张狂人”——我就有些期待。
我很好奇,林执墨会怎么应对。
然后他做到了——一鸣惊人。
震动整个青玄,甚至可以说,整个玄唐的关注目光,都朝他汇聚了一瞬。
他没有依靠蛮力,反而反其道而行之,用宗烈峰最擅长的“自负”做成了开局的破口,一连串快得眼花缭乱的进攻,打得对方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那种战斗风格,说实话——
很合我胃口。
战斗之后,我走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不是个会轻易接触他人的人。
但那一刻,我只是……觉得他值得。
从那之后,我不自觉地关注起他的比赛。
不是因为好感。
是因为……他让我产生了“变强”的欲望。
他每一场比赛都不一样。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有固定风格,他不会一招鲜吃遍天。他会观察,会算计,会在你以为自己占尽上风的瞬间,把一整套连击打你脸上。
我喜欢这种战斗方式。
聪明,冷静,不浪费一分力量,也不施舍一丝同情。
他赢下了半决赛后,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击败云芷柔,和他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但比赛终止了。被所谓的“光明会”搞砸了。
那种被迫中断的失落感,如雪崩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无法接受。
我必须和林执墨打一场。
如果不战,这个执念就会如寒霜般冻结在我心里,日夜不化。
首到今天,在竞技场里,在校长的见证下,我终于如愿与他一战。
——结果,我输了。
不,准确地说,我是被压着打,然后被一击定胜负。
我从地上坐起,感受到指尖的微微颤抖,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头扩散开来。
不是痛苦,不是愤怒,也不是羞耻。
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他……真的赢了你啊。”校长在旁边轻轻吸了口气。
我点头,语气平淡:“他做到了。”
然后,我开始分析。
“他的火焰对我构成了极大克制,几乎封锁了我所有远程技能的施展。近身交锋里,他每一次攻势都精准果断,我一旦露出哪怕半点破绽,就会被立刻攻击。”
“而且,他对战斗的洞察力远远超出常人。他在极短时间内就分析出我的招式节奏,甚至模仿并加以利用。”
“他翻过我设下的冰墙,假装露出破绽,引我误判后再反手破局,用刀锋抵喉,明明我们都还有余力,却巧妙地结束了战斗。真是聪明至极。”
我说着,语气始终平稳,像在复盘一次普通的训练。
“这是……你难得对别人说这么多话啊。”校长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感叹。
我侧了侧头,没说话。只是低下眼帘,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我准备回去了。”
“呃,好吧……”她点头应了一声,似乎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战斗震撼中缓过来。
我转身,走出竞技场。阳光斜照,落在身上,暖意不重,却带着一种难得的轻松。
我离开了青玄书院。
说起来,和想象中那些世家千金住的别墅庄园不同,我们其实就住在东都一处普普通通的住宅小区。电梯有时候还会卡顿,楼下便利店的猫永远不理人。
“我们”——是我和我哥哥。
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呢,议会成员,典型的“时间是生命”的公务狂,连过年都难得一见他一面。
家里,就是我们兄妹两人,加上今天……还有他女朋友。
我推开门,一股爆米花味混着碳酸饮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哟,小雪回来了?”姜问衡正窝在沙发里,吃着薯片,见我一眼立马打招呼。
“嗨,白雪。”他女朋友也跟着朝我笑笑。
“嗯。”我淡淡点了下头,走向自己的房间。
“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比平时开心?”姜问衡在我背后喊了一句。
“错觉。”我回了一句,没有停步。
“还是这么冷淡啊你。”他在后头感叹一声,沙发上传来两人的笑声,不疾不徐,像冬天里窝在被炉里的气氛。
我不想参与他们的温馨时光。
房门关上那一刻,我靠在门上,闭了闭眼。
房间里没有灯光,我也没急着开。只是在昏暗中,默默呼出一口气。
……心跳,有点快。
那并不属于战斗后的余震,而是另一种陌生却又不让人讨厌的情绪。
我摸了摸嘴角。
竟然……在笑?
那笑意淡得几乎察觉不到,却真实存在,像冰层下细微流动的泉水,不动声色,却一首在流。
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