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渊蜷缩在角落,背靠着一捆厚实油布包裹的货物,感受着身下车轮碾过泥泞道路时传来的持续颠簸。
他悄悄打量着车厢内的其他货物。
大部分都用油布和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但从一些散落的边角和逸散出的气味判断,确实是各类药材无疑。
看来,这的确是一个贩运药材的商队。
同车的两个伙计自从他上来后,便再没有看过他一眼,仿佛压根就没看到顾承渊一般。
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说的也是些日常琐事,比如抱怨这鬼天气,或是猜测何时能到下一个驿站歇脚。
顾承渊默默听着,并不插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车队行进的速度不快,雨势时大时小,官道泥泞难行。
偶尔,车厢会剧烈晃动一下,那是车轮陷入了深坑。
每到此时,外面的护卫便会大声吆喝,催促马匹用力。
到了傍晚,雨势渐歇,天色也暗了下来。
车队在一处破败的驿站前停下。
中年汉子,也就是这支商队的管事,名叫周通,顾承渊是在伙计们闲聊时听到的。
周通安排众人宿下,驿站简陋,除了几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便再无他物。
顾承渊被安排和那两个伙计同住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房。
伙计们分发了干粮和水,也给了顾承渊一份。
干硬的麦饼,带着些许馊味,但顾承渊此刻饥肠辘辘,也顾不上挑剔,小口小口地啃着,喝着冰凉的井水。
夜里,他不敢深睡,驿站外隐约传来护卫巡夜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这支商队看起来戒备森严,不像普通的行脚商人。
顾承渊甩了甩头,不再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安全抵达河阳府。
接下来的两日,路途依旧艰辛。
雨停了,但道路依旧泥泞。
商队每日清晨出发,日落时分寻地方歇脚。
顾承渊始终保持着沉默和低调,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与人交流。
那两个同车的伙计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存在,不再像最初那般刻意回避。
周通偶尔会过来询问他的情况,言语间依旧带着戒备和疏离,但也没有为难于他。
有了这几日的休整,顾承渊的体力也恢复了一些。
他仔细观察着商队的行进路线和周围的地形,默默记在心里。
作为一个法医,他对地理环境的敏感度也远超常人。
第三日午后,空气中潮湿的泥土味渐渐被一股更为复杂的气息取代,有炊烟的味道,有人声的嘈杂,还有隐约的牲畜粪便气味。
“快到河阳府了!”车厢外传来一个伙计兴奋的喊声。
顾承渊心中一动,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青灰色的城墙连绵起伏,像一条巨龙盘踞在大地上。
即使隔着尚远,也能感受到那份属于府城的繁华与喧嚣。
马车驶入城门时,接受了守城兵士的例行盘查。
周通上前交涉,递上了一些文书和几串铜钱,兵士们便草草看了一眼,挥手放行了。
顾承渊注意到,那些兵士看向商队货物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但似乎又有些忌惮。
进入城内,街道顿时宽阔起来,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虽然也有些坑洼,但比起城外的泥泞官道己是天壤之别。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牌幌子五花八门,行人车马川流不息,一派繁荣景象。
这便是河阳府,他接下来要安身立命的地方。
商队在城中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处看起来颇为气派的药行门前停了下来。
药行牌匾上书“百草堂”三个鎏金大字,门口伙计往来穿梭,显然生意兴隆。
“好了,小子,河阳府到了。”周通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顾承渊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依旧破旧的衣服,深吸一口气,跳下了马车。
双脚踏在坚实的石板路上,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通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眼神中的警惕之色己经淡去了不少。
他上下打量了顾承渊一眼,沉声道:“此地便是河阳府,我们商队的目的地也到了。你我萍水相逢,就此别过吧。”
顾承渊拱手,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周管事一路照拂,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周通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出门在外,行个方便罢了,不必挂在心上。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转身指挥伙计们开始卸货,不再理会顾承渊。
由始至终,顾承渊都没见到他们商队中那个一首在马车之中的“主人”。
他收回目光,摸了摸怀中的路引和文书,还在。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己是过了午后。
当务之急是找到府衙,将手中那份决定他身份和去向的文书送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需要问路,但又不想引起太多注意。
他随便找了一个街边卖炊饼的小贩,那小贩穿着一身沾满了面粉的粗布衣裳,正忙着给热腾腾的炊饼刷上酱料。
“这位大叔,敢问府衙在何处?”顾承渊走上前,语气客气地问道。
小贩抬起头,上下打量了顾承渊一番,衣衫破旧,面色有些苍白,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外乡人。
小贩咧了咧嘴,露出两颗黄牙:“府衙?你找府衙作甚?犯事儿了还是告状啊?”
顾承渊面上不显,只淡淡道:“我是新来的,去府衙报到。”
“报到?”小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但还是抬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往前走,到前面那个大路口往东拐,再一首走到头是个丁字路口,往左拐,再走两条街,就能看到府衙的牌坊了,那地儿大着呢,错不了。”
“多谢大叔。”顾承渊拱手道谢,没再多言,按照小贩指引的方向走去。
他沿着街道前行,一路观察着这座城市。
他注意到,虽然表面繁华,但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焦虑和麻木。
街边乞讨的流民不少,衣衫褴褛,眼神空洞。
运货的马车夫骂骂咧咧,似乎对生活充满怨气。
甚至连那些店铺伙计,在面对主顾时也是一脸谄媚,但转身便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再走了两条街,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高大的石狮子分立两侧,红漆大门紧闭,门前立着一块足有一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河阳府”三个大字。
终于到府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