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人是顾承渊,他轻轻摆了摆手,让他起身。
目光又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道:“顾书吏,你在验尸勘案方面有些手段,有件事本官希望你去去办一下。”
“冯大人过誉了,不知是何案子,小人愿意替知府大人分忧。”顾承渊表面恭敬的朝着冯海躬了躬身。
“好,很好。”冯知府点了点头,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公文,“宁远县出了桩案子,张家满门被灭。”
江捕头在一旁插嘴道:“大人,这张家是什么来头?”
冯知府瞥了江捕头一眼:“张家在宁远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富户,家主张老爷经营着几家布庄,平日里为人和善,从未与人结怨。可就在半月前的一个夜里,一家老小十三口人,连同家中仆役,全部惨死家中。”
顾承渊心里咯噔一下,灭门案?而且是满门?这可不是一般的寻仇或盗窃能解释的。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江捕头一眼,只见江捕头脸上也闪过一丝凝重。
“原本这等案子,让县衙和县里捕快去查便是,可这帮子饭桶!”冯知府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都跳了一下,“半个月了!除了数清楚死了多少人,抓了几个吓破胆子的邻居问话,屁都没查出来!”
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那份公文道:“公文里写的什么?‘现场一片狼藉,似有打斗痕迹’,‘门窗损坏,但无法判断是否由此进入’,‘死者身上多有致命伤’……都是些他娘的废话!”
江捕头在一旁讪笑道:“冯爷息怒,县里那些捕快确实……本事有限。”
冯知府瞪了他一眼,“本事有限还不是你们河阳府捕快营教出来的?都跟你们一样,除了吃喝拉撒,屁用没有!”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顾承渊,“顾书吏,你收拾收拾,同江捕头带几个捕快下午便出发吧,尽快将此事解决咯。”
“大人,小人定当竭尽所能。”顾承渊躬身道,“只是这案子始终是时隔了半月,怕是尸体也早己腐败,不一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冯海一脸无奈,摆摆手,“去吧,尽力而为便是!”
“是,小人明白。”顾承渊点头应下。
两人退出后堂,江捕头长舒了一口气:“顾老弟,这回可是硬茬子啊。满门十三口,还有仆役,这得多大的仇恨?”
顾承渊皱着眉头思索:“江大哥,你觉得这案子有什么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不就是杀人灭口呗。”江捕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要么是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要么就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顾承渊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两人一同来到捕快房,江捕头便开始点人。
他扫视了一圈,最后点了两个看起来还算精干的年轻捕快。
一个叫王五,一个叫赵六,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手脚还算麻利。
“王五,赵六,你们两个,收拾一下,跟我去宁远县办案!”江捕头吩咐道。
王五和赵六一听要去宁远县,脸上都露出了几分不情愿。
宁远县地处偏僻,路途遥远不说,据说是当地的一起灭门案至今未破,谁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但没办法,这江捕头都发话了,也只能苦着脸去收拾东西。
江捕头转头朝顾承渊说道:“顾老弟你也赶紧收拾几件衣裳,半个时辰后咱们出发。”
……
……
半个时辰后,一行西人一辆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南。
初行时还天色尚明,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倒也是番好景致。
顾承渊望着远处的山水,此时的心境与他上一次坐马车前往河阳府的时候,己经完全不同了。
那时的他,是砧板上的鱼肉,前途未卜,生死一线。
而如今,他虽然依旧身不由己,却也算是在这陌生的世道里,寻到了一丝立足的缝隙,尽管这前路依旧迷茫。
夕阳渐渐西沉,天边的云霞从绚烂的橘红,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被无边的墨色吞噬。
夜风也开始变得阴冷,吹在人脸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马车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车辕上挂着的一盏孤零零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投下的光晕也只能照亮马车周围数尺之地,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江头儿,还有多久才到啊?这黑灯瞎火的,马都快看不清路了。”王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被这浓重的夜色和未知的目的地给吓到了。
江捕头也有些不耐烦,探头朝前望了望,骂骂咧咧道:“催什么催!老子比你们还想早点到!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缺锻炼。”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车厢内众人被颠簸得快要散架,困意与焦躁交织之际,赵六突然勒住了马缰。
“吁——江头,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
顾承渊睁开眼,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眼前一片漆黑,借着车灯微弱的光芒,隐约能看到前方矗立着一道高大的轮廓,像是城墙。
整个县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一丝灯火,也没有半点人声,只有风声在耳边呜咽。
“这就是宁远县?”王五左右看了看,声音有些发虚,“怎么……怎么跟个鬼城似的。”
江捕头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沉声道:“都下来吧,先去县衙,这他娘的,守夜的人是都死绝了吗?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他上前几步,用力拍打着紧闭的县城城门,“咚咚”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开门!河阳府差役办案!”江捕头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城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颤颤巍巍地问道:“谁啊?这大半夜的!”
“河阳府捕头江明,奉命前来查案!快开门!”江捕头不耐烦地回道。
城门内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铁链碰撞的声音。
“吱呀——”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个瘦小的守门人探出头来,手里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这人约莫西十来岁,面色蜡黄,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打量了一下江捕头几人,江捕头将自己的腰牌亮了出来,那人这才打开城门放行。
“咱们先到县衙去休息一夜,明日再具体了解下案件。”江捕头重新跳上马车,吩咐道。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县衙方向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