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吃得并不安稳。
食堂里，其他人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冯海等人的下场。
有人暗自庆幸，有人则面露惊恐，生怕自己也被牵连进去。
顾承渊端着粗瓷碗，一口一口的吃着饭，今日的米粒有些硬，硌得牙生疼，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
那张羊皮舆图还在静静的躺在他床下的墙壁里。
江捕头坐在他对面，还在兴奋地说着话：“你看到冯海那个怂样了吗？平时作威作福，现在跟条死狗似的，好好，真是痛快！”
“嗯。”顾承渊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顾老弟，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这可是大好事啊！”江捕头压低了声音，“此番过后，咱们这些人才能真正的有出头之日。”
顾承渊放下了筷子。
碗里的米饭还剩大半，但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江老哥，我有些不舒服，回房休息一会儿。”
“哎？好好好。”江捕头摆摆手，“下午还有活要干呢，你好好歇着。”
顾承渊起身离开食堂，步伐有些急促。
回到自己那间狭窄的小房，他反手关上了门，蹲下身子在床下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便将那张羊皮舆图翻了出来。
顾承渊盯着舆图看了很久，脑海中不断权衡着利弊。
最终，他缓缓卷起了羊皮，藏在怀里。
既然要赌，那就赌大的。
顾承渊整理了一下衣衫，推门而出。
钱肃此时正在冯海往日呆的书房里，正翻阅着之前的一些卷宗。
门口站着两名禁军，腰间佩剑，神情警惕。
“烦请两位通报一声，河阳府刑房书吏顾承渊求见钱大人。”
其中一名禁军打量了顾承渊一番，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那名禁军出来了：“钱大人有请。”
顾承渊踏进书房，看见钱肃正伏案查阅卷宗，眉头微微蹙起。
“钱大人！”顾承渊微微躬身行礼。
“顾承渊？”钱肃抬起头，声音不高，但带着一丝威严：“何事？”
他首起身，从怀中取出了那卷羊皮舆图，双手奉上。
“卑职偶然得到此物，思来想去，觉得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特来献与大人。”
钱肃的目光从顾承渊的脸，缓缓移到他手中的羊皮卷上。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问道：“这是何物？”
“回大人，这似乎是一份舆图。”顾承渊回答，声音平静，但袖中的手却微微攥紧。
钱肃的手指轻敲着桌案，目光在顾承渊脸上停留了片刻。
“舆图？”他缓缓起身，走到顾承渊面前。
钱肃伸手接过羊皮卷，展开细看。
舆图绘制的有些粗糙，但一些河道、山脉、道路都标注了出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图中那用红墨标注的地点。
“这是何处？”钱肃眉头微皱。
“回大人，图中所绘之处乃是平远县西北方的一处名为青龙峡的地方。”顾承渊垂首回答，“卑职曾探过此处，那里……”
他故意顿了顿，仿佛有些犹豫。
“说！”钱肃声音陡然提高。
“那里藏着一支大约万人的私军，同时还有一个兵器工坊。”
钱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万人私军”、“兵器工坊”……
“你从何处得到此物？”钱肃猛地抬头，目光锐利的盯着顾承渊。
“回大人，此物乃是卑职在探查平远县张家灭门案时所发现，因为牵扯到钱三爷，卑职便一首将此图藏匿了起来。”
钱肃的目光在顾承渊脸上游移，像是在寻找什么破绽。
“张家灭门案？”
钱肃轻轻说了一句，便在桌上的卷宗中找到了记录着张家灭门案件的详细卷宗。
“这卷宗上说的是张家遇到强盗劫财，导致的灭门，这又是为何？”
顾承渊微微垂首，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回大人，此案件牵扯到了钱三爷，当时报告给冯大人后，吩咐卑职将此案按强盗劫财结案，不得再深入追查。”
“卑职只是一个小小的书吏，上官既然这样吩咐了，卑职也只能遵命行事。只是留了一个心眼，将这张舆图给藏了起来。”
他抬起头，目光诚恳的看着钱肃：“如今钱大人亲自来查此案，卑职思来想去，觉得这私军若是不除始终是个隐患，这才斗胆前来献图，请大人还河阳府百姓一个海晏河清。”
钱肃握着羊皮卷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青筋隐现。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书房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来人！”
守在门口的两名禁军立刻躬身：“大人！”
“传令！”钱肃声如洪钟，震得整个院子都嗡嗡作响，“着副都统王启海，即刻点齐一万禁军，携带十日粮草，火速赶往平远县青龙峡！”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毕露：“若遇抵抗，格杀勿论！此乃叛党，务必全歼，一个不留！”
“遵命！”一名禁军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另一名禁军依旧肃立，等候进一步指示。
钱肃缓缓转身，重新走回到书桌前，将那卷羊皮图仔细收好，目光重新落在顾承渊身上。
钱肃眼中的锐利己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意的神色。
“那日在刑场，本官便觉得你不是寻常之人，”他的声音平和了许多，“果然，本官没有看错。”
顾承渊面色不改，无悲无喜：“大人过誉了，卑职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尽忠职守？”钱肃轻笑一声，“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尽忠职守’，何愁天下不治？”
钱肃踱了两步，来到顾承渊身边：“顾承渊，你此番立了大功。”
顾承渊垂首不语。
“待本官回京复命，必会禀明圣上，自有嘉奖等着你。”
“卑职本就是戴罪之身，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钱肃的目光在顾承渊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句“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在他心头轻轻一转，品出几分异样的味道来。
他负手踱了两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哦？当真只求无过？”
这年轻人，倒是有趣。
刑场之上，面对明晃晃的长刀，尚能面不改色指出诏书破绽；此刻得了天大的功劳，却说出这般话来。
钱肃停住脚步，目光依然犀利，却多了几分审视：“顾承渊，本官看你，似乎……不太想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