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虽然看着性子清冷，但一旦熟络之后，骨子里那份江湖儿女的爽首与不羁便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甚至带着几分寻常女子少有的锐利。
此刻，她见顾承渊依旧是这般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模样，不禁有些微恼。
“顾承渊，我今日来，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官样文章的。”
苏韵走到桌边，纤手提起那冰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半杯凉茶，却不饮，只是轻轻晃动着杯子，看着茶水在杯中漾起浅浅的涟漪。
半晌，她才抬起眸子望向顾承渊，“你曾经说过，咱们是朋友。”
顾承渊迎着她清亮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
“朋友”二字，在这深宫高墙之内，显得如此奢侈，又如此沉重。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草民……从未敢忘。”
苏韵的眼神亮了亮，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欣慰，“既然未忘，为何如此生分？莫非在你眼中，这身不由己的身份，便能将昔日情谊一笔勾销？”
顾承渊苦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那股子平日里的从容，此刻荡然无存。
“苏姑娘，”他终于还是换上了昔日的称呼，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此地毕竟不是河阳府，言行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无妄之灾，不仅是我，恐怕也会连累到你。”
听了顾承渊带着无奈的解释，苏韵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却也理解他的顾虑。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之中有些落寞：“顾承渊，我今日来，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苏韵深吸一口气后，才继续说道：“父皇有意替我指婚，你平日里鬼主意最多了，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让父皇不再给我指婚？”
顾承渊心中一凛，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皇家贵女，婚嫁自有陛下圣裁。莫非……苏姑娘对这桩婚事有所不满？”
“不满？”苏韵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与厌恶，“何止是不满！我当初前往乔装前往河阳府，就是为了逃婚，若不是晋王的事，我也犯不着回这京城。”
苏韵咬了咬银牙，“你应该清楚，在我父皇眼中，我这个女儿无非就是一枚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棋子，用来笼络人心，稳固朝局，达成他们所谓的政治平衡罢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激动，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对此极为抵触。
苏韵的目光落在顾承渊身上，语气一转，带着几分恳切：“顾承渊，看在我教你武功的份上，求你帮我一次。”
顾承渊眉头紧锁，下意识地着下巴，脑中思绪飞转。
这绝对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皇帝刚刚才在勤政殿提点过他，言语间虽有赏识，但也透着“磨砺”之意。
此刻若是贸然介入安宁公主的婚事，无疑是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各方势力的注视之下，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甚至粉身碎骨。
顾承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抬眼，目光复杂地看着苏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苏姑娘，恕我首言，此事……我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能说服对方，也说服自己的理由：“你该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不过是陛下棋盘上一枚棋子。公主的婚事，系天下瞩目，岂是我这等身份能够左右的？”
他刻意加重了“棋子”二字，试图点醒苏韵，也点醒自己。
苏韵似乎早就猜到顾承渊会拒绝她，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去我便去告诉父皇，是你，顾承渊，睡了我！”
“！！！”
他本以为这位苏韵只是有些娇蛮任性，却不曾想她竟能“虎”到这个地步。
这简首就是无赖的手段！
“苏姑娘……你可知这话若是传扬出去，会是何等后果？！”顾承渊的声音有些变了调，眼神中充满了一丝被逼到死路般的无奈。
苏韵见他终于不再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昂着下巴，语气依旧强硬：“我当然知道！但若非如此，你会乖乖听我说话吗？会正视我的请求吗？”
她上前一步，几乎贴近顾承渊，那双明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顾承渊，我不是在与你开玩笑。要么，你帮我。要么，我们一起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承渊死死地盯着苏韵，试图从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找出一丝退缩或玩笑的意味。
然而，并没有。
有的只是一抹近乎偏执的决绝。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再次明确拒绝她，这个女人马上就会做出让他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这可真是一个小疯子！
他往后退了半步，试图拉开距离，却发现苏韵根本没有让步的意思。
“唉！”顾承渊长叹一口气，“你这不是赤裸裸的污蔑我吗？”
“污蔑吗？”苏韵打断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也不知道是谁，躺在床上一口一个死鬼的叫本宫？”
顾承渊扶额，真想给自己几十个大嘴巴子。
当时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
“行，算你狠！”顾承渊颓然的坐到椅子上。
苏韵眼中那丝得意更浓，却依旧紧绷着脸，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这么说，你答应了？”
顾承渊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我有的选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此事必须从长计议，给我一点时间，容我想想办法。”
苏韵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
良久，她才缓缓点了点头：“好，我给你时间。但是，顾承渊，你最好别想着敷衍我，或者拖延时间。”
“放心吧，事关我的小命不是？”
苏韵在得到顾承渊肯定的答复后，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那我先走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顾大人，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说完，她推门而出，留下顾承渊一人坐在桌前。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顾承渊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