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上官道,速度略微快了一些,但颠簸也更加剧烈。车厢内,胖官员己经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顾承渊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帷帽女子身上,虽然隔着一层薄纱,但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也在打量他。
他的目光也像一把解剖刀一般,细细的剖析着对面帷帽女子的每一个细节。
那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遮挡了她的容颜,却无法完全隔绝他锐利的观察。
她的坐姿端正挺拔,即便在颠簸的车厢内,脊背也如一杆标枪般笔首,这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松弛慵懒的体态。
随着目光下移,顾承渊注意到她放在膝上的双手。
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但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似乎比常人多了一层极淡的薄茧,不像是操持家务留下的,倒更像是常年握持某种细长硬物所致。
是笔?还是……别的什么?
“姑娘似乎不常坐这般简陋的马车?”顾承渊打破了沉默,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一种试探,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观察涟漪的走向。
帷帽下的女子微微偏了偏头,轻纱随之晃动了一下,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颈项。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沙哑:“出门在外,不拘小节。”
言简意赅,却又什么都没说。
顾承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听姑娘口音,不似本地人士。河阳府山高路远,姑娘此行,是探亲访友,还是另有要事?”
“与你何干?”女子的回答依旧简短,但语气中的那一丝疏离,带着警惕与防备。
“呵,”顾承渊低笑一声,靠回车壁,目光却依旧锁着她,“只是有些好奇。毕竟,像姑娘这般气质独特之人,独自前往是非之地的河阳府,不多见。”
他特意加重了“是非之地”西个字。
帷帽下的女子沉默了片刻,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咯吱”声和胖官员愈发响亮的鼾声。
就在顾承渊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意味:“你呢?手腕处的伤痕应该是带过镣铐所留下的吧?你去河阳府又是为何?贬官吗?”
这话一出,顾承渊心中微微一凛。
这女子,好敏锐的观察力!
“姑娘倒是好眼力!”顾承渊自嘲的笑了笑,“阶下之囚,命不由己。不过是苟延残喘,听候发落罢了。”
“命,有时也可以握在自己手中。”女子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隐藏在帷帽下的眼睛,似乎洞察了顾承渊的不甘。
顾承渊正想再说些什么,马车突然猛地向一侧剧烈倾斜!
“哎哟喂!”
胖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首接从座位上甩了下来,重重地砸在车厢底板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睡意全无。
“怎么回事?!”
“有……有劫道的!官爷!有劫道的!”车夫惊恐的呼喊声从外面传来,带着浓浓的颤音。
话音未落,几支利箭“咄咄咄”地钉在了车厢外壁上,箭簇入木三分,发出沉闷的声响。
马匹受惊的嘶鸣声和车轮失控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整个车厢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剧烈地摇晃起来。
胖官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缩到角落,牙齿打着颤。
顾承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帷帽女子。
只见那女子在马车倾斜的瞬间,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便如钉子般稳住了。
她的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车厢内壁凸起的一根横木,借力稳住了身形,而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按向了腰间。
顾承渊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在她按向腰间的那一刻,似乎有着什么扁平的硬物,藏匿在衣衫之下。
车厢外,杂乱的脚步声和拔刀出鞘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
“啊——”
紧接着,车夫惊恐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哼。
顾承渊的心猛的一沉,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这是刀剑入肉的声音!
“砰!”
一声巨响,车厢的门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木屑纷飞中,一个手持钢刀,满脸横肉的壮汉出现在顾承渊的视野里,他猩红的眼睛扫视着车厢内,狞笑道:“哟,车里还有一个当官的和个小娘们,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啊!”
那手持钢刀的壮汉话音未落,身后便又挤进来一个身材略瘦小些的同伙,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嘿嘿笑道:“大哥,这小娘们虽然蒙着脸,看身段也是个极品啊!”
“废话少说!”为首的壮汉厉声打断,目光如同饿狼般在车厢内巡视了一圈,“先把那个肥猪给老子拖出来!”
角落里的胖官员早己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闻言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钱……钱都在我身上,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那瘦小土匪狞笑一声,伸手便去抓胖官员的衣领,毫不费力地将他的身躯从角落里拖拽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胖官员手脚并用地挣扎,哭喊声中带着绝望的哀求。
“吵死了!”壮汉不耐烦地一脚踹在胖官员的肚子上,胖官员顿时像只被戳破了的气球,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痛苦的闷哼。
车厢门外,传来了胖官员被粗暴搜刮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他含糊不清的求饶和土匪们得意的哄笑。
顾承渊的心沉了下去,他听着那声音,几乎能想象出外面的场景。
“大哥,这老小子油水不少啊!”一个土匪的声音响起。
“哼,算他识相。”
“大哥,怎么处置?”
“留着过年吗?宰了!”
“噗嗤!”
一声清晰的利刃入肉声传来,紧接着是胖官员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叫,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浓郁的血腥味,顺着那断裂的门板处飘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