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五刻，丞相府卧房内的烛火在夜风中明明灭灭，谢明棠握着江砚之的手贴在脸颊，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微弱温度。江砚之苍白的唇瓣翕动，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呢喃：“别哭...你的眼泪...比箭伤还疼。”他抬手想要擦拭她的泪痕，却因牵动伤口而剧烈咳嗽，染红了雪白的帕子。
谢明棠慌忙扶住他颤抖的身躯，发丝垂落扫过江砚之的脖颈。她闻到他身上混着草药与血腥的气息，想起儿时他为自己采摘野果时沾着的草木清香。“别说话，好好休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轻轻梳理他凌乱的鬓发，却在触到发间新生的白发时，泪水如决堤般落下。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的鎏金兽首烛台上，蜡烛“噼啪”爆开一朵灯花。谢明谨握着断成两截的镇纸，龙纹玉佩随着剧烈的喘息撞击着胸口。他盯着西域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的江砚之受伤地点，突然挥袖扫落满桌奏章，宣纸如雪片般纷飞，露出底层那张谢明棠十二岁生辰时画的全家福——画中三人的笑脸，此刻刺痛着他的双眼。
“备马！”他的怒吼惊得梁上燕巢震颤，蟒纹袍带扫过地面，卷起几页散落的战报。当侍卫提醒城门己落锁时，他猛地抽出佩剑，剑锋削断窗棂的瞬间，寒芒映出他眼底猩红的血丝：“我倒要看看，谁能拦我！”
亥时初刻，长安街头的更鼓声穿透夜色。卖馄饨的老汉望着东宫方向疾驰而出的铁骑，浑浊的眼眸中满是忧虑。锅里的馄饨在沸水中翻滚，他却忘了往碗里撒葱花：“这深更半夜的，莫不是要出大事？”旁边蹲在墙角的乞丐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听说太子为了公主，连龙颜都不顾了......”
丞相府的回廊下，江若璃攥着药碗的手指泛白。她望着紧闭的房门，听见屋内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作为江砚之的妹妹，她太清楚兄长看向谢明棠时眼中的深情，也明白这份感情将给江家带来怎样的危机。“姑娘，药要凉了。”丫鬟的提醒让她回过神，却在转身时撞上匆匆赶来的谢明谨。
蟒纹袍带扫过她的裙摆，谢明谨甚至未看她一眼，径首推开房门。烛光照亮他阴沉的脸，龙纹玉佩空缺处缠着的金丝在江砚之与谢明棠交握的手上投下狰狞的阴影：“谢明棠，跟我回宫。”
谢明棠抬起头，眼泪未干的脸上写满倔强：“我要守着江郎。”她的话音未落，江砚之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谢明棠的衣袖上。谢明谨的瞳孔骤然收缩，三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蟒纹金线刮过她的皮肤：“他自身难保，拿什么护你？”
“放开她！”江砚之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伤口的剧痛扯回榻上。青衫领口大开，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绷带边缘渗出的血珠如同红梅绽放。他望着谢明谨攥住谢明棠的手，眼中燃起不甘的火焰：“太子殿下...就这般恃强凌弱？”
“恃强凌弱？”谢明谨冷笑，龙纹玉佩重重撞在谢明棠肩头，“从你第一次牵她的手，就该想到今日！”他突然俯身，在众人惊呼声中狠狠吻住谢明棠颤抖的唇。蟒纹袍下的手臂箍住她的腰，金丝缠住她的发丝，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中。
亥时一刻，屋外的风突然转急，吹得窗纸“哗哗”作响。谢明棠在窒息般的吻中挣扎，尝到谢明谨唇角咸涩的味道。她想起昨夜他在椒房殿的温柔，又想起此刻他眼底疯狂的占有欲，泪水再次模糊视线。而榻上的江砚之攥紧床单，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青甲上的雪狮纹在烛火下仿佛要择人而噬。
“够了！”江若璃突然将药碗摔在地上，瓷片飞溅的声响打破僵局。她挡在榻前，望着谢明谨的眼神中充满愤怒：“太子殿下，我兄长重伤垂危，您非要在此时伤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发间的玉簪随着颤抖轻轻晃动。
谢明谨松开谢明棠，后者踉跄着扶住桌案，领口处露出的肌肤上印着他粗暴留下的齿痕。他整理着歪斜的玉冠，龙纹玉佩在胸前起伏：“三日后，我会再来。”临走前，他深深看了眼江砚之，“希望江将军到时候，还能站着与我说话。”
亥时二刻，脚步声渐渐远去。谢明棠瘫坐在地，望着满地狼藉的药碗碎片。江砚之艰难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发梢，却在中途无力垂下。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明棠...别为我...让他伤了你......”
“不会的，不会的。”谢明棠爬起来握住他的手，泪水滴落在交叠的手背上。她望着他因失血而泛青的唇，突然想起生辰宴上那串月光石项链，想起谢明谨霸道的拥抱，心中的苦涩如潮水般蔓延。
亥时三刻，长安的夜空划过一道流星。卖糖画的老汉望着天际，将最后一点糖稀浇成纠缠的双生花。糖丝在夜风里迅速冷却，却在成型的瞬间裂成两半。“造孽哟。”他对着流星喃喃自语，“皇家的情债，比这糖画还难周全。”
而在东宫，谢明谨站在露台上，望着丞相府方向的灯火。龙纹玉佩空缺处的金丝不知何时又缠上了谢明棠的一缕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谢明棠，你是我的，生是，死也是。”
亥时西刻，丞相府的卧房内，江砚之在剧痛中陷入昏迷。谢明棠守在床边，轻轻哼着儿时他教她的胡琴曲。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她伸手抚摸他眉骨处新添的伤痕，低声呢喃：“江郎，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此刻，长安城的千家万户己沉入梦乡，唯有这两处院落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诉说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痴缠与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