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竹帘被狂风掀起,江砚之握笔的手猛地一抖,狼毫在治水图上划出歪斜的墨线。小厮跪在地上,额角磕着青砖:"大人,宫里传来消息......昨夜太子殿下留宿椒房殿......"话未说完,己被摔来的茶盏打断,青瓷碎片溅在他脚边,茶水渗进砖缝,像极了他此刻碎成齑粉的心。
"出去。"江砚之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意,指尖捏着谢明棠送的红豆手绳,绳结处的线头被他扯得发毛。窗外的雪粒子扑打窗棂,他望着案头的《仙女出浴图》残片,画中女子的眼波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像极了她在他怀里时,眼底跳动的水光。
"凭什么......"他轻声呢喃,手绳在掌心勒出红痕,"我守了十五年的月光,凭什么被他一夜摘走?"想起今早路过东宫,看见谢明谨的玄色披风搭在椒房殿的廊柱上,像面炫耀的旗帜,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进治水图的洪灾标记处,像滴在地图上的泪。
子时初刻,椒房殿的铜漏声被风雪掩盖。谢明棠裹着谢明谨的蟒纹披风,望着案头冷掉的参汤,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身时,江砚之己撞开殿门,鹤氅上的雪粒落了满地,像撒了把碎钻在青砖上。
"砚之哥哥?"她惊呼一声,伸手去扶他不稳的身形。江砚之却猛地推开她,袖中的断扇"啪嗒"落地,竹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望着她发间未卸的玉簪——那是谢明谨送的,簪头的寒梅比他刻的更娇艳。
"好玩吗?"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太子殿下缠绵一夜,是不是比和我在一起更尽兴?"谢明棠浑身一震,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像把淬了冰的刀,每一个字都割着她的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他逼近半步,鹤氅扫过炭盆,火星溅在她裙裾上,"他留宿椒房殿,整个皇宫都知道了!你让我如何自处?"
白芷吓得退到廊下,隔着竹帘都能听见江砚之的怒吼。谢明棠望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他替她暖手时的温柔,想起他在丞相府废墟前的呜咽,忽然觉得喉间发紧。"对不起......"她轻声说,"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江砚之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狂与释然,"你可知我听到消息时,正在画你的画像?画到一半,才知道你早己躺在别人怀里!"
他猛地扯过墙上的《江南春景图》,摔在地上,指尖戳着画中杏林:"这里本该有你,有我,有我们的春天!可现在呢?"画轴在他手中变形,杏花被揉成碎纸,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希望。谢明棠想伸手阻止,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墙上。
"看着我!"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呼吸喷在她唇上混着雪水的清冽,"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还是说,我永远只是你的备选,是你在太子那里受了伤才会想起的安慰?"谢明棠望着他眼底的痛楚,忽然想起昨夜谢明谨说"我爱你"时的灼热目光,两种温度在她心底碰撞,让她无从回答。
殿外的风雪骤然加大,吹得竹帘哗哗作响。江砚之的指尖划过她颈间的红痕,那是谢明谨留下的印记,此刻在烛光下泛着淡粉色,像朵刺人的花。"他弄疼你了。"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心疼与嫉妒,"我不会,我从来都舍不得......"
谢明棠的眼泪终于落下,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该如何选择。江砚之望着她的泪,忽然松开手,后退半步。他弯腰捡起断扇,竹骨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罢了,我不该逼你。"他转身走向殿外,鹤氅在风雪中扬起,像只折翼的鹤,"只是从今以后,我再不会像傻子一样等你了。"
"砚之哥哥!"她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抓到一片雪花。江砚之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椒房殿的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像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谢明棠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比雪水浇头还要凉。
这一夜,椒房殿的烛火始终未灭,映着谢明棠满脸泪痕,和地上皱巴巴的《江南春景图》。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很快便覆盖了江砚之留下的脚印,像极了时间会覆盖一切伤痛,却永远无法抹去那些深刻的记忆。
而丞相府的书房里,江砚之望着暗格里的暖玉碎片,忽然拿起狼毫,在宣纸上挥毫泼墨。他画了座被大火烧毁的宫殿,画了条结冰的河流,最后在废墟上添了朵寒梅,花瓣上的血珠,比红豆还要红。
"谢明棠,"他对着画作低语,"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吧。"话音未落,窗外的风雪吹灭了烛火,黑暗中,唯有他眼底的红光,像两簇永不熄灭的鬼火,在雪夜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