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的天光染着蜜色,炽热的日头悬在天际,却被新抽的槐树叶筛成斑驳碎金。御花园里的石榴花燃成一片火海,猩红花瓣层层叠叠,在风中翻涌如浪,不时抖落几点细密的花蕊。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花香与青草气息,混着蝉鸣织成夏日独有的韵律。
通往江府的青石板路覆着薄绒般的槐絮,踩上去簌簌作响。街边的垂柳轻摇着嫩绿的枝条,柳荫下零星散落着早开的茉莉,白花绿叶衬得日光愈发清亮。江府门前的石狮子披着金晖,两侧新植的翠竹在风中沙沙低语,竹叶间漏下的阳光,在朱红门扉上跳跃成点点光斑,为这生辰之宴添了几分清雅与暖意。
谢明棠抱着绘满并蒂莲的锦盒,蹦蹦跳跳地走在青石路上,鹅黄襦裙随着步伐轻盈翻飞,裙摆的珍珠串撞出细碎清响,好似将满池春水的波光都系在了裙角。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雀跃的光芒,嘴角始终挂着甜甜的梨涡,连睫毛都仿佛沾着蜜糖般翘得欢快。
发间珊瑚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几缕细软的发丝调皮地垂落,扫过她因奔跑而泛红的脸颊。怀里的锦盒被她抱得紧紧的,时不时低头隔着盒面两下,嘟囔着“可别摔着送给砚之哥哥的礼物”,粉嘟嘟的嘴唇一张一合,溢出的字句都裹着软糯的期待。遇见偶尔飘落的花瓣,她还会突然停下,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接,接到后便仰头对着天空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像朵在夏风里盛开的小海棠,娇憨又鲜活。
江砚之今日褪去平日清冷的月白长衫,换上一袭藏青暗纹云锦寿袍,衣摆处银丝绣就的竹叶与云纹交叠,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腰间的青玉竹纹玉佩换成了更为华贵的翡翠竹节绦,随着步伐轻晃,隐约透出幽幽绿光。他墨发高束于鎏金镶玉冠下,几缕碎发垂落,衬得苍白的肤色更显温润如玉。眉若远山含黛,眼尾微挑的丹凤眼此刻盈着笑意,漆黑的瞳孔倒映着院中的石榴花火,高挺的鼻梁下,淡粉的薄唇微微上扬,露出若有似无的弧度,周身萦绕着生辰宴独有的温和气息,却仍难掩骨子里的清贵疏离。
江砚之见她跑得气喘吁吁,连忙上前接过锦盒,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掌心,惊得他耳尖泛红。“公主怎亲自来了?”他声音不自觉放柔,垂眸时正对上她仰起的小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樱唇微张:“今日是砚之哥哥生辰,棠棠要第一个说生辰乐!”
书房内,江砚之展开锦盒里的绣帕——歪歪扭扭的竹枝绣线凌乱,却用红丝线绣了朵小小的海棠依偎在竹旁。谢明棠踮脚凑过来,发间珊瑚珠钗的流苏扫过他手背,“是棠棠绣的!”她身上淡淡的奶香混着石榴花香萦绕在鼻尖,江砚之喉结滚动,将绣帕珍重收进紫檀木匣。转身时,正撞见她仰头望着自己,梨涡盛满笑意,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让他呼吸一滞。
江砚之铺开宣纸研磨时,谢明棠早己踮着脚趴在案边。她歪着脑袋看墨汁在砚台晕开,忽然伸手蘸了蘸,在雪白的宣纸上点出歪歪扭扭的墨团:“砚之哥哥,这是棠棠画的海棠!”肉乎乎的指尖还沾着墨渍,不小心蹭到江砚之的袖口。
他望着那团墨色,嘴角不自觉扬起,抽出袖中锦帕要擦,却被她抢先抓住帕角。谢明棠眼睛亮晶晶的,将脸埋进柔软的布料蹭了蹭:“好香!像砚之哥哥身上的味道!”温热的呼吸透过锦帕渗到皮肤上,江砚之耳尖瞬间涨红,慌乱抽回的手碰倒了笔洗。清水泼洒间,他下意识揽住她的腰往后带,谢明棠跌进他怀里,发间珊瑚珠钗撞在他青玉冠上叮咚作响。
“小心。”江砚之的声音裹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看着她仰起的小脸,睫毛上还沾着调皮的墨点。谢明棠却咯咯笑着,用沾墨的手指在他脸颊点了个印记:“砚之哥哥变花猫啦!”窗外石榴花簌簌飘落,有几片正巧落在交叠的衣摆上,将满室墨香都染成了蜜糖味。
临别时,江砚之摘下腰间竹节玉佩系在她腕间,“与公主的珊瑚钗正配。”玉佩贴着她细腻的皮肤,凉意却抵不过心口发烫。谢明棠晃了晃手腕,玉与珠相撞发出清响,“那砚之哥哥要一首戴着棠棠送的帕子!”她转身跑开时,鹅黄裙摆扬起,惊起院角的白蝶,也搅乱了江砚之沉寂多年的心湖。待她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他摸向怀中绣帕,指腹抚过那朵歪斜的海棠,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