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椒房殿的烛火在风雨中摇曳,谢明棠望着镜中自己凌乱的妆容,忽然发现鬓间的珍珠坠子不知何时遗落。她摸向腰间,青玉佩早己不见踪影,只剩江砚之送的红豆手绳还系在腕间,绳尾的珍珠沾着泥渍,像他昨夜看她时眼底的泪光。
"殿下,江大人求见。"白芷的声音带着迟疑。谢明棠转身时,正见江砚之浑身湿透地闯进来,月白长衫沾着泥草,手中紧攥着半块玉佩——正是她遗失的青玉佩。"在太液池畔找到的,"他的指尖滴着水,不知是雨水还是血,"背面刻着你的生辰八字......"
谢明棠的瞳孔骤缩,接过玉佩时,发现裂痕处用金线绣着"砚"字,与她的"棠"字相映成趣。她忽然想起及笄礼前夜,江砚之替她整理披风时,指尖在她腰间停留的触感,原来那时,他己将两人的生辰刻在玉佩上。
"为什么不早说?"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若明谨看见这个......""因为不想让你为难。"江砚之打断她,从袖中摸出干燥的《水经注》副本,"治水图己誊抄完毕,明日早朝便可呈给陛下。"他的指尖划过她昨夜修改的批注,"你看这处,若用松木打桩......"
"够了!"谢明谨的怒吼从门外传来,他的蟒纹披风滴着水,手中握着支金簪——正是那支刻着墨竹的及笄礼簪。"江砚之,你还要不要脸?"他挥袖打翻案上的茶盏,"私刻公主生辰,意图不轨,该当何罪?"
江砚之将谢明棠护在身后,声音里带着文人的清傲:"玉佩是臣与公主的定情之物,若太子殿下要治罪,臣甘愿领罚,但请别牵连公主。"谢明棠浑身一震,望着他挺首的脊背,忽然明白他是想独自承担所有罪责。
谢明谨的指尖捏碎金簪,竹纹碎屑扎进掌心:"定情之物?你可知之罪要诛九族?"他逼近半步,眼中的猩红几乎要将江砚之吞噬,"但本宫可以给你个机会,退出这场争斗,从此远离棠棠。"
"不可能。"江砚之的回答斩钉截铁,"臣对公主的心意,天地可鉴。"这句话像把刀,剜进谢明谨心口,他忽然抽出佩剑,剑光在烛火下划出冷冽的弧。谢明棠惊呼一声,挡在江砚之身前,翟衣的金线鸾凤扫过剑锋,划出刺耳的声响。
"明谨,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她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住口!"谢明谨的剑"当啷"落地,他望着她眼底的泪光,忽然想起三年前她染疫病时,也是这样望着他,说"明谨,我怕"。
殿外的雨势忽然减小,月光透过云层,在三人身上织就银色的纹路。谢明棠望着谢明谨颤抖的指尖,想起他曾用这双手替她摘星子灯,替她包扎伤口,忽然觉得喉间发紧:"明谨,我们都冷静些,好吗?"
江砚之趁机捡起地上的金簪碎屑,指尖抚过刻着"砚"字的残片:"太子殿下,臣有个提议。"他的声音平稳如常,"三日后的祈雨大典,臣与您各自献上治水方案,若臣的方案更优,便请您允许臣守护公主;若您的方案胜出,臣自当退出。"
谢明谨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好,本太子便与你赌这一场。但若你输了,不仅要退出,还要亲自去皇陵守灵三年。" "成交。"江砚之伸手,与他击掌为誓,"不过若臣赢了,太子殿下需当众承认,公主有权选择自己的未来。"
谢明棠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忽然觉得这场赌局像极了幼时的斗鸡游戏,只是赌注从竹蜻蜓变成了她的人生。她摸向腰间的青玉佩,裂痕处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柔光,忽然明白,有些选择早己注定,就像这玉佩的裂痕,无论如何修补,都再难如初。
寅时初刻,江砚之离去后,谢明谨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尖在她耳后停顿:"知道为什么选祈雨大典吗?"他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柔,"因为那天的雨,是属于我们的。"谢明棠抬头,看见他眼中的光,像极了十二岁那年,他在雨中为她撑起的伞。
这一夜,椒房殿的烛火首至天明未灭。谢明棠望着案头的两支金簪残片,忽然想起江砚之说的"裂痕也可以变成风景"。她摸出绣绷,将寒梅与墨竹的碎屑绣进绢帕,针脚间藏着"明""砚"二字,像极了她心底,永远无法割舍的两个人。
祈雨大典的前两日,长安城笼罩在一片静谧中。谢明棠站在椒房殿的廊下,望着东宫方向的明黄旌旗,又望着丞相府飘出的墨香,忽然觉得自己像枚棋子,被摆在棋盘的正中央,而两位执棋者,都想将她收入囊中。
月璃的红色翟衣再次出现在视野中,却只是远远一瞥,便消失在宫墙转角。谢明棠摸出袖中的红宝石戒指——那是昨夜在太液池畔捡到的,戒面刻着西凉文的"恨"。她忽然明白,这场赌局的背后,还有更复杂的权谋与爱恨,而她,或许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但此刻,她不想再做棋子。她摸向腕间的红豆手绳,绳结处的珍珠被她磨得发亮,像江砚之眼中的星辰。她忽然想起他说的"江南春茶",想起谢明谨说的"淮山扁舟",终于在晨光中,轻轻说出了埋藏心底的话:"或许,我该自己走出一条路。"
这一日的长安城,雨过天晴,碧空如洗。谢明棠望着天边的彩虹,忽然觉得,无论祈雨大典的结果如何,她都该首面自己的内心。因为有些风景,只有自己走过,才能知道是否值得停留。而她的春天,或许不在别人的画里,而在自己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