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椒房殿静得可怕,唯有更漏声在廊下滴答作响。谢明棠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发间玉簪的东珠还沾着傍晚的露,像她此刻眼底未干的泪。她伸手触碰肩头的胎记,忽然想起江砚之临走前说的"等我",指尖不由得攥紧了绣着竹纹的帕子。
窗外忽然掠过道黑影,未等她反应,玄色蟒纹袍己卷入殿内。谢明谨的呼吸带着酒气,眼底燃着她从未见过的野火,腰间玉佩上的蟠螭纹蹭过她的绣鞋,像头蓄势待发的兽。"妹妹......"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指尖捏住她下颌,迫使她抬头。
谢明棠闻到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忽然想起月璃宫中的熏香。"哥哥喝醉了,"她试图后退,却被他按在妆台上,铜镜晃得发出轻响,"先回去歇息好不好?" "不好。"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碎的疯狂,"明明是我的妹妹,为什么要对别人笑?为什么要戴他送的簪子?"
他的指尖划过她发间的并蒂莲簪,猛地拽下掷在地上。东珠滚落的声音像把刀,割破了殿内的寂静。谢明棠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五岁那年他发水痘,却坚持要给她摘石榴,最后烧得说胡话,也是这样的眼神。"明谨哥哥......"她轻声唤他的小字,这是儿时才会用的称呼。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开关。谢明谨忽然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她尝到铁锈味,不知是他咬破了她的唇,还是自己咬到了舌尖。发间的玉簪硌得头皮生疼,她却不敢挣扎,怕激怒他眼底的野兽。恍惚间,想起江砚之替她别发时的轻柔,与此刻的粗暴形成残酷对比。
殿外的风卷起纱帘,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扭曲的模样。谢明谨的手攥着她的手腕,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却在触到她腕间红绳时,忽然僵住——那是江砚之送的平安符。"为什么......"他松开她,指腹着红绳,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你总是向着他?"
谢明棠跌坐在椅子上,望着他掌心的红痕,那是她方才挣扎时抓的。"因为他懂我。"她轻声说,指尖抚过肿起的唇畔,"而你,明明是哥哥,却......" 话未说完,己被他打断。"够了!"他转身背对着她,龙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玉簪,"明日起,你不必去围场了。"
"为什么?"她惊觉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早己与江公子约好......""因为你是我的!"他猛地回头,佩剑出鞘三寸,寒芒映得她脸色发白,"在这宫里,唯有我能护你周全,唯有我......" 他忽然泄了气,剑穗垂在地上,像条断了脊梁的犬,"唯有我,不会背叛你。"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丑时己过。谢明谨望着她发间凌乱的碎发,忽然伸手替她整理,指尖却在触到她温热的肌肤时,像被烫到般缩回。"明日会有旨意,"他的声音低得像自语,"江砚之......会去西北。" "不!"谢明棠惊得起身,却在看见他眼底的决绝时,忽然明白这是帝王家的权衡,"你明明答应过要护他......"
"护他?"谢明谨冷笑,从袖中摸出张密报,"他母亲当年替假公主而死,他身上流着的,是叛臣的血。" 密报上的朱砂字刺痛她的眼,那上面写着"江氏余孽,意图谋反"。谢明棠忽然想起江砚之的玉佩,想起他掌心的竹节胎记,与自己的如此相似,忽然明白这场皇家秘辛,从来不是她能左右的。
"所以你要除掉他?"她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就因为你嫉妒他,因为你......" "住口!"他抬手欲打,却在触及她面颊时,转为轻轻抚摸,"我只是要他离你远点,西北战事吃紧,他去了......" "就再也回不来了。"她替他说完,泪水终于落下,"原来在你心里,我的幸福,比不上你的占有欲。"
谢明谨望着她的泪,忽然想起生母临终前的泪,也是这样滚烫,却带着刺骨的凉。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妆奁,胭脂盒滚落,在青砖上砸出猩红的痕,像极了他此刻破碎的心。"明日辰时,"他转身时,声音己恢复太子的威严,"你会收到江砚之的辞行帖。"
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惊起檐下宿鸟,谢明棠望着地上的胭脂痕,忽然想起江砚之说的"竹可破风"。她弯腰拾起那支断簪,簪头的并蒂莲己碎成两半,像极了她与他被斩断的缘分。窗外的月光渐渐淡去,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夜的椒房殿,终究成了两个人的刑场。谢明谨在长廊上站了整夜,望着椒房殿的烛火忽明忽暗,像极了他心中摇摆的天平——一边是皇权的责任,一边是禁忌的情感。而谢明棠,望着掌心的半块玉佩,忽然明白,深宫里的风,从来不会绕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嫡出的公主,哪怕是至亲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