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西，金銮殿内烛火通明，赤烈朗杰身着藏红婚服，颈间天珠项链换成了中原的玉如意。他跪在御阶下，身后的牦牛队驮着雪域特产——千年雪参、绿松石雕、还有十二名能歌善舞的胡姬。谢明棠攥着江砚之送的竹纹帕子，指尖沁出细汗，目光在赤烈朗杰的婚服与谢明谨的蟒纹袍之间游移。
"朕与赞普相交多年，"皇帝叩响御案，鎏金镇纸下压着西藏的降书，"只是小女早己许配江卿家......" "朗杰知晓！"赤烈朗杰抬头，高原红的脸颊泛着激动的光，"但朗杰对公主是真心！若能娶公主为后，西藏永不犯中原寸土，每年进贡黄金万两、美女三十、雪域珍宝不计其数！"
这话如巨石投湖，殿内哗然。谢明谨的指节捏得"咯咯"响，腰间玉佩几乎要被攥碎；江砚之的青甲肩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望着谢明棠发间的琉璃璎珞，想起昨夜她抚琴时说的"雪域的风终究是客"。
皇后轻轻握住谢明棠的手，翟衣上的珍珠流苏扫过她的赤色裙摆："棠儿，你怎么想？"少女望着母亲眼底的忧虑，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皇后教她描眉时说的"皇家女儿，婚姻从来身不由己"。殿外的风卷起雪花，落在她袖口的胡旋舞娘刺绣上，像极了赤烈朗杰送的雪莲花。
"父皇母后，"她福身行礼，银铃腰带发出轻响，"女儿......" "不可！"谢明谨忽然起身，蟒纹袍扫过御阶，"她是孤的皇妹，岂能远嫁雪域？"赤烈朗杰挑眉："太子殿下莫非忘了？公主与江将军的婚约，不过是一纸文书。"
"住口！"谢明谨的佩剑出鞘半尺，寒芒映得赤烈朗杰瞳孔骤缩。江砚之立刻挡在谢明棠身前，青剑与蟒纹剑相交，发出清越的鸣响。皇帝一拍御案："成何体统！"殿内瞬间寂静，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
"陛下，"赤烈朗杰转而叩首，"朗杰知道这要求过分，但对公主的心意天地可鉴。"他摸出西藏圣物"雪狮图腾"金印，"此印可号令西藏七十二部落，朗杰愿以此为聘。"皇帝望着金印上的雪狮，想起边疆三十万将士，想起国库空虚的奏报，忽然沉默。
谢明棠望着父亲眼底的挣扎，忽然明白这是场注定的交易。她转头望向江砚之，他的眼底写满痛楚，却仍向她微微点头——那是"以大局为重"的意思。再看谢明谨，他的眼神里除了愤怒，竟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哀伤。
"好，"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苍老，"朕答应这门婚事，但需等江卿家从西北归来，再行商议。"赤烈朗杰大喜，叩首道："朗杰愿等，首到公主点头为止！"谢明棠听见"点头"二字，忽然想起昨夜谢明谨在她耳边说的"孤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你"。
退朝后，谢明棠在长廊上被谢明谨拦住。他的蟒纹袍上还带着金銮殿的龙涎香，指尖却冷得像冰："你真的要嫁去雪域？" "我有选择么？"她反问，望着他腕间的竹纹银镯，"就像你娶月璃一样，都是为了江山。"
这话像把刀，扎进谢明谨的心脏。他忽然攥紧她的手腕，抵在廊柱上："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抬头望他，睫毛上还沾着金銮殿的烛灰，"你娶月璃是为了西凉的兵力，我嫁赤烈朗杰是为了西藏的和平，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他的眼底闪过痛楚，却在触及她颈间的绿松石项链时，忽然吻住她。这吻带着绝望的狠劲，舌尖扫过她的唇齿，像要把所有的不甘都倾注其中。谢明棠先是挣扎，却在触到他后颈的碎发时，忽然想起儿时他背她看花灯的温暖，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明谨哥哥，"她在喘息间低语，"别这样......" 他猛地松开她，指腹擦过她唇畔的泪水："孤不会让你嫁的，孤发誓。"这话像颗流星，却在夜空中迅速坠落——他们都知道，皇家的誓言，从来敌不过江山二字。
江砚之站在长廊尽头，望着两人交叠的身影，手中的胡琴忽然断了一根弦。他弯腰拾起断弦，想起赤烈朗杰的情诗，想起皇帝的犹豫，忽然轻笑："原来最锋利的剑，也斩不断这皇家的情丝。"
是夜，椒房殿的烛火彻夜未熄。谢明棠望着案头的和婚书，上面的"谢明棠"三字刺得她眼疼。巧儿捧着江砚之新送的竹雕笔架进来，却在看见她红肿的唇畔时，慌忙退下。她摸出双鱼玉佩，与江砚之的半块拼合，却发现缝隙里夹着片红梅——那是谢明谨昨夜塞进她领口的。
西藏的求亲，终究是在深宫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谢明棠知道，从赤烈朗杰拿出雪狮金印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己不再属于自己。但她攥紧了竹纹笔架，忽然想起江砚之说的"竹可破风"——或许这一次，她要做那根破风的竹，哪怕折断，也要在这金銮殿的风雪里，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