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星握紧了身侧的双手。
他还年轻，有师尊亲自教导，前路如何，可还未可知呢。
季微星理好思绪，扬起笑容走上问剑台，停到谢情面前，咧开唇角露出虎牙。
“师尊教我的每一招，我都会认真去学。”
谢情后退一步，放下踩在妖王胸口的脚，收剑入鞘，淡淡道：“妖王阁下，闹剧到此为止。”
“下个月，我还会来的。”王浮风站起身，阴恻恻道。
谢情掀了掀眼皮，无波无澜道：“若阁下不介意再当一回剑靶，尽管来。”
“就算我乐意当剑靶，他也未必次次都能学会，”王浮风冷笑道。
“其实只要人年轻，多几次少几次并无要紧，前路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谢情侧目赏了季微星一个眼神，“我的徒弟，从无学不会的道理。”
师尊……这是在外人面前维护他，夸他了么？
季微星双眼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亮，直勾勾盯着谢情。
若是只犬兽，只怕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谢情，咱们走着瞧。今日的事没完，我记住了。”王浮风放下狠话，转身化作赤红朱雀冲上天际，眨眼间消失在了沧澜山的地界上。
“师尊，妖王好过分，”季微星剑眉微拧，“师尊分明是因我才这样的，他怎么不怪我，反而怪师尊？”
谢情抬手，用沧澜剑的剑柄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表情平淡地训斥：“这些耍心眼的话，日后不准再说。”
“若再不好好说话，便去院子里跪上两个时辰。”
季微星笑嘻嘻道：“知道了，师尊说的话我都听。”
“师兄，”谢明远温柔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谢情扭头，才发觉谢明远站在远处不知来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明远，”谢情微微颔首，“今日妖王闯入门中，打斗中难免波及屋舍草木，又劳你善后。”
谢明远垂下眼，眸底神色不明，语调依旧温和：“我自会替师兄打理好一切。”
“先前师兄一直在寻的功法古籍残页我已寻到了一部分，师兄要去看看么？”
“改日吧，”谢情望着他，道，“今日还有事要处理。”
谢明远轻轻笑了笑，若有所思看了眼一旁的季微星一眼，“好，我等师兄忙完。”
谢情点头，带着季微星御剑离开。
只是季微星的御剑术尚未被他教过，摇摇晃晃跟在后头，多次险些掉下来。
谢情看见了，并未放慢速度等他。
每一个剑修学会御剑之前，总要摔上几次，只要不摔死，便无事。
剑之道，注定要用自已的血与敌人的血一并浇筑，方能大成。
谢情或许不知如何才算是一个称职的师尊，但他知晓如何能让一个人的剑道坚韧不摧。
脚尖落在庭院中时，身后跟来的少年险些撞在他背后上。
“师尊……”季微星低声道，“我的御剑术，是不是给师尊丢脸了？”
“自学如此，不算差，”谢情兀自往里走去。
但凡踩过的雪，皆留下一串洁白的脚印。
季微星下意识抬步就要跟上去，低头瞧见那一串脚印，勾了勾唇，慢吞吞跟在师尊身后，用自已的脚印覆盖师尊的脚印。
好似这般，便用永远跟在那人身后，一直走下去。
“师尊，方才你与师叔说有要事待处理……不知是何事？弟子可否能帮上忙？”季微星踏上台阶，穿过长廊，极其自然便要登堂入室走进师尊的屋子里。
谢情身影微顿，停在屋外，没说话，反倒是袖袍倏然鼓起一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窜动。
心头警铃大作，季微星俯身凑上去便要瞧个究竟，险些被袖袍里探出来的利爪挠破了脸。
“这是……狐妖？”少年半眯起眼，盯着那只凶巴巴的白狐幼崽，“听闻师尊在东海捉到的水妖便是狐妖，便是这只么？”
“作恶多端的狐妖，已魂飞魄散，”谢情素白指尖夹住白狐幼崽晃动的尾巴，缓慢抚摸，“这是它的血脉。”
季微星愣了一瞬，险些以为自已看错了。
他竟从师尊向来冷淡的眉目间捕捉到一丝愉悦，在抚摸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时。
“师尊不会是喜欢这种长毛的畜生才留下那狐妖的后代吧？”季微星试探道，“可来日白狐长大，若知晓师尊是它的杀父仇人，又该如何是好？弟子担忧它会对师尊不利。”
说着又语气低落下来，“其实弟子在人间学了很多戏法，也可以变出条尾巴供师尊取乐的……”
“沧澜山从不牵连无辜，它不曾沾染父辈罪恶，有资格活下去，”谢情指节分明的食指抵在白狐咽喉处，原本挣扎的白狐霎时安分不动了，甚至开始用尾巴讨好缠绕他的手腕。
“今日为师再教你一个道理，”谢情斜睨徒弟一眼，神色淡然平静，“蝼蚁的恨意，除却成为它自已的心魔，再无任何意义。”
白狐听不懂人族之语，只是温顺地被谢情捏在掌心，无声冲盯着它的少年龇牙咧嘴。
木门合上，季微星站在门外良久，直到庭院雪地里的脚印再次被大雪覆没，方才沉默离开。
从明日开始，他便要正式跟随师尊修炼了。
……
沧澜剑宗后山除却用来给犯错的弟子禁闭思过，还设有一百零一个开山鼻祖留下来的试炼幻境。
幻境变幻莫测，元婴以下入之即死。
唯有闯过所有幻境，方可得到剑冢守护灵的认可，入剑冢挑选灵剑。
两年光阴于修士而言不过眨眼间，谢情虽将徒弟疯狂修炼的模样看入眼中，却也不曾想到，季微星尚且不过金丹，便敢瞒着他偷偷闯入试炼幻境。
除却谢情，沧澜剑宗从未有过第二个敢未到元婴闯幻境的剑修。
幻境出口处，早已围了许多观望的弟子窃窃私语。
“他为了讨好掌门师伯，这是连命都不要了？听闻掌门师伯当初一剑之间破了所有幻境，怕旁人有样学样，急得师祖连夜改了门规，元婴之下不准闯幻境，若有违者，生死自便。如今七日已过，他还未出来，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