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情转身回到屋内。
“师伯与你说了什么？”姜却走过来，掩下眼底一丝探究。
“哦，没什么，”季微星笑嘻嘻道，“不过是要闭关之前，叮嘱我好好练剑罢了。”
“说来这两年姜师兄都在云顶峰，怎么师尊还特意把我唤去而把你忘了？”
姜却：“……”
姜却收剑入鞘，看了一眼西边紧闭门扉的屋子，冷脸离开了云顶峰。
沧澜山共有十二峰，除却谢情独居云顶峰，弟子们上早课的缥缈峰，就属谢明远所住春回峰最为广阔。
谢明远座下内门弟子众多，但唯有姜却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春宁峰继承人。
“姜师兄。”“姜师兄回来了？”
姜却一路点头回应弟子们的问候，径直走向春回峰主殿推门而入。
殿内未点烛火，空无一人，姜却目不斜视停在内殿屏风前，掐诀破开障眼法，屏风如云雾朝两侧散去，真实的内殿情形方才映入眼帘。
内殿未曾点烛，墙壁上挂满了一人的画像，有高高在上的写实，也有衣裳半解的幻想。
昏暗的光影里，谢明远未曾束冠，坐在堆满画像的地板上，正执笔垂眸，格外认真替一尊玉雕的唇瓣上色。
玉雕的外袍松垮挂在臂弯，中衣微透雪光，薄唇难堪地崩成一条直线。
头顶天窗泄出一缕阳光，照在玉雕淡漠又略带薄怒的眉目上，仿佛快要活过来。
姜却微微皱眉：“太红了。”
“我知道，”谢明远缓缓勾唇，眼底浮起一抹痴色，“但这样的红，其实也很适合他。”
“这个时辰你该在云顶峰上练剑，怎么，被赶出来了？”
“师伯闭关了，”姜却道。
“嗯？”谢明远执笔的手一顿，朱砂不慎落在玉雕下巴上，又被他轻柔地擦去，“又闭关了？”
“让我猜猜，这个消息是季微星告诉你的，我的师兄定是单独将他叫过去嘱咐了什么，把你忘在了原地。”
“啧，你在云顶峰陪了他两年，还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姜却，你太没用了。”
姜却冷脸不语。
“师兄天赋世间无人能比，可这百年他闭关了那么多次却仍旧不曾突破渡劫……”谢明远盯着玉雕红艳的唇，若有所思，“真的是去闭关了么？”
“你若想知道，将季微星抓来盘问不就是了，”姜却道。
“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目的，”谢明远微笑摇头，“年轻人，就是沉不出气。”
“别装了，”姜却冷声道，“我不信你真把季微星当你师侄。师尊，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的感觉，不算痛快吧？”
“比我不痛快的大有人在，”谢明远意味深长抬眼，看向他，“等着吧，很快就会有人耐不住出手了，你我只需坐山观虎斗。”
“毕竟像这样惹师兄生气的事，还是留给旁人来做比较好，何必脏了自已的手呢？”
谢明远搁下朱砂笔，唇边溢出呢喃笑意，“届时那些人两败俱伤，你能干干净净的和我一起共享他，就感恩戴德吧。”
共享……
是的，共享。
因为没有人有资格独占他。
姜却身侧的手无声蜷缩，面色不变，喉结却忍不住滚动，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走上前，在那尊玉雕身后蹲下。
玉雕极冷，从身后拥住玉雕的腰，恍惚之间便能让人生出真将人揽入怀中的错觉。
亵渎染指神明的，几乎让姜却指尖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大逆不道地念出那个名字。
“谢情……”
但玉雕终究是玉雕。
又冷又硬的死物，比不上真人半片衣角。
姜却再次睁眼已恢复淡然，起身站回远处。
而他面前，谢明远低低笑了一声，指腹揉捏玉雕修长的手，“师兄，那一日不会太久了。”
……
与此同时，魔宫。
常年不见首尾的魔尊终于现身，魔宫大殿里魔族跪了满地。
殿门大开，一抹红色身影缓步跨过门槛，衣摆地毯发出奇异的声响，剐蹭着每个魔的耳膜。
他们愈发放低头颅，全然臣服于那人脚边。
魔群最前方，白宿独独立在尊位下首，笑吟吟望着他，朝他伸出手。
谢情避开他的手，在尊位落座。
“把人带上来。”
谢情冷声道，红绸遮住双眼，愈发难以探测他的神情。
两个魔侍将一个人五花大绑的大魔拽进来，鲜血拖了一地。
赫然是北域雪原里白宿捉来的大魔。
“听说卫族长对本座不满已久，也想要坐一坐魔尊的位子？”谢情的手轻轻搭在扶手上，素白指尖在大殿昏暗的光影里泛着莹润光泽。
这委实不像一双杀人的手，似乎更适合捏在掌心把玩。
大魔看着那白玉似的指尖愣了一瞬，随即恼羞成怒抬起头，恶狠狠瞪着他，“你身为魔尊，日日不见踪影便罢了，什么事都让你那老相好做，兄弟们不过虐杀了几个修士，你非但不赏赐，还将他们关起来！
我看你就是暗恋那剑尊吧！怕他生气不敢应战！”
谢情冷冷一笑，唇瓣微扯，从尊位上起身。
“尔等既尊本座为主，便该守本座的规矩，”他缓步走下台阶，腰间红剑出鞘握于掌心，“本座点过头的人可以杀，本座没点头擅作主张，便是不守规矩。
魔宫不需要不守规矩的狗。”
剑尖抵在大魔喉结上，划出一条血痕。
大魔剧烈喘息起来，被迫仰头盯着他那条清晰优美的下颌线。
谢情继续道：“但你胆子够大。胆子够大的人，拥有挑战本座的资格。”
长剑挑开了大魔身上的锁链。
谢情转身走了两步，将地上的一把大刀踢到大魔脚边，淡声开口：“希望你的本事，和你的胆量一样大。”
大殿两侧魔族默默后退，腾出一片足够大的地方供魔尊教训魔。
大魔拿起大刀，用力擦去脸上的血，直勾勾盯着谢情苍白的唇，恶声恶气道：“今日我若赢了，不但要你的魔尊之位，还要取下你的红带子，让你当我的炉鼎！”
纯种魔族向来不知羞耻为何物，又格外崇尚武力与凶猛的体格，不可以拒绝任何人的挑战。大殿里即刻有魔族兴奋欢呼起来，似乎已经看到谢情被取下眼前的红带子被新任魔尊抱回寝殿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