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情垂眸扫过自已的手,“都是肉体凡胎,没什么不能做的。”
“我想做的事,如何做都行,不想做的事,便用剑解决。”
他掐灭符箓,端着那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走回厢房。
“吃吧,”谢情将碗搁在圆桌上,在一旁落座,摸出帕子开始擦拭佩剑。
季微星拿起筷子,看了看长寿面,又看了看在一旁擦拭沧澜剑的师尊,只觉得腰腹隐隐作痛。
“……”这场面未免太熟悉。
谢情抬眼扫过他,擦剑的动作顿住,语气微冷:“不想吃?”
“师尊,我若是吃完,能过完今日生辰再死么?”季微星状若玩笑开口。
“不过一碗长寿面,”谢情回望他的眼睛,面无表情道,“不会要你的命。”
季微星笑了笑:“师尊说的是,更何况这碗面还是徒儿自已求来的,便是要徒儿的命,也认了。”
谢情继续低头擦拭爱剑,没有理会。
季微星定定注视他须臾,心想:
“师尊,吃了这碗面,前世旧恨便一笔勾销吧。一碗面换一条命,一碗面再偿还一条命。”
他低头吃了一大口,神色如常咽下去,舔过唇瓣:“师尊的面,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
谢情瞥了眼他碗底剩下的汤。
季微星连忙端起一饮而尽。
“……”
瓷碗干干净净,像被狗舔过的狗碗。
但季微星本就是被犬兽照顾大的,许多习性看似像人,实则像犬。
谢情勉强放过他这一次:“明日辰时拍卖,你先退下吧。”
季微星抱着碗退出厢房。
夜幕四合,月明星稀,胸膛里的心脏彻底活过来,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长寿面并不好吃,又糊又甜。
但季微星却像是偷吃到长寿仙果,甜意浸润整个胸膛,唇边挂着傻笑,虎牙耀武扬威探出头,就连眉心闪烁的黑色印记都淡了些。
他立在紧闭的门外良久,抬手用指尖抚摸门内那道烛火倒映的影子。
直到日光擦过头顶透进门缝,季微星再次敲响了门,“师尊,辰时了。”
门从里面打开。
“师尊昨夜睡得好么?”季微星歪头朝他笑。
谢情淡声道:“为师睡得好不好,你在门外傻站一夜,不应该很清楚么?”
“师尊既然发现我了,”季微星指尖勾住他的袖袍,“也不管我。”
谢情扯回袖袍,抚平被季微星捏皱的袖口,从储物戒中摸出一顶白色帷帽戴在头顶。
“届时拍卖,你替为师报价。”
谢情缓步朝沉日阁拍卖场去。
沉日阁供客房给客人休息,但拍卖场上从不设厢房,管你何方神圣,若要参加便得去大堂乖乖坐好。
季微星偷偷打量一番。
白纱摇曳,一截细腰格外吸睛,帷帽不但没有遮住风姿,反而因遮住过分冰冷的眼睛少了威慑,愈发显得勾人。
他忍不住捂嘴笑了笑,“可是师尊,即便带了帷帽怕是也遮不住你的身份啊,除非对方是傻子吧?”
“防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
谢情当然知道一顶帷帽遮掩不了身份,但足以让人知道,他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识相的人自然会装傻配合。
不识相的,沧澜剑会让他识相。
谢情挑了一个角落靠窗的位子。
陆续有人进来,都下意识离他远了些,以至于周围空了一圈座位无人敢坐,偏偏又不断有视线往这儿偷瞄。
这场拍卖会会持续半个月,中间不停歇,对于修士而言半个月不眠不休不算什么,但寻常的富贵人家却遭不住,只好让家中侍从轮流看着拍卖。
往往越到后头,拍卖的东西越稀有。
谢情此前只是从白宿处打听到归元鞘会现身沉日阁的消息,却不知道具体第几日。
一连七日,都不曾见到归元鞘上场。
倒是什么仙草灵丹一件接一件。
“这位道长,”沉日阁的主事领着一个小侍从走到谢情面前,恭敬道,“有客人拍卖了三百零一枚上品复原丹,特意赠与您,还望您收下。”
主事从小侍从手里接过托盘,递到谢情面前。
托盘上躺着一枚储物戒。
谢情没说话,素白指尖敲了敲圆桌边沿。
“实在抱歉,我们道长不太想要,”季微星笑嘻嘻挡在谢情面前,将托盘强行塞进主事手里。
“这三百零一枚复原丹,还是留着他自已保命用吧。”
主事面色不变,保持微笑歉意俯身,然后离开。
这已经是这场拍卖会数不清第几个神秘宾客送来的礼物。
季微星偷瞥了一眼谢情。
他的师尊或许并不明白这些礼物意味着什么,但季微星也是男人,却清楚得很。
这些人送了一次又一次,送的筹码一次比一次大,暗地里较着劲,就是想争一争谁能打动那窗边独坐的人。
季微星十分不小心地打翻了水壶。
“师尊,我……”
谢情指尖掐诀,拂去他身上的水,淡淡道:“想去哪里直接去,不必在这里耍心眼。”
“我会在归元鞘出现前回来的,”季微星眨眨眼,转身一溜烟没了踪影。
下一瞬,他已幻化成一条幼犬,跟在那主事身后偷偷溜进了大堂中央围着屏风的雅座里,打定主意要给那几个蠢货一点点教训。
不瞧不知道,一瞧都是熟人。
“秋少主,那位道长还是没有收您的礼物,”主事将储物戒抵还给雅座上的青年。
“他可有说缘由?”秋无垠抿唇道,“是不喜欢么?我送的不合他的意?”
主事微笑摇头:“您见谅,沉日阁的规矩,我们是不能追问客人任何话头的。”
秋无垠收回储物戒,握在掌心,喃喃道:“难道前辈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那人秋少主认识?”一个年轻修士面色谄媚凑过来,“若是喜欢,大可表明身份过去,在这修仙界难道还会有人不给秋家面子么?”
另一个修士也走过来,附和道:“不过你还别说,就算看不见脸,那身段那风姿便是比沧澜山那位怕是也比得上,啧……还有那双手,简直天生就是被人抱在怀里把玩——”
话未说完,一声惨叫响彻整个拍卖场。
秋无垠本就忍无可忍,闻见动静不耐烦抬头正要呵斥,却愕然睁大眼睛。
只见一只还没人小腿高的幼犬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爪子戳瞎了那修士的一只眼,甚至还不够泄愤,正要去挖那修士的舌头。
“谁家的狗跑出来咬人了!主事?主事?!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