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谢情似乎真的生气了,一个月都不曾理会他的传音,人也寻不到踪迹。
甚至连他送的储物戒都丢在了魔宫寝殿里。
白宿低头,从枕头下摸出那枚银白色的戒指。
戒指里还留有几百张没用完的符箓,以及谢情更换下来的红衣。
白宿眸光微黯,将那件红衣拿了出来。
他躺在床榻上,怀中抱着那件红色的外袍,闭眼深嗅,沉眉睡去。
……
沧澜山。
昏暗的内殿里灯火如豆,执笔人熟练地在画中人唇上点上一抹朱砂,挂在床榻内侧的墙上细细回味。
粘稠的黑暗里,有人肆无忌惮发泄心底压抑的渴念。
忽而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这场狂热的独角戏。
“谢长老?!谢长老!您在里面吗?!”
谢明远不悦从榻上起身,一边整理好散乱的衣裳,一边往外走。
当他推开门时,眉眼间浓重的欲望已化作一贯浅淡的微笑:“何事如此惊慌?”
门外的弟子喘着粗气,神色惊慌开口:“谢长老,掌门师伯……掌门师伯他……”
“他的魂灯,灭了。”
“魂灯灭了便找宗门大殿的内务长老报备一下,”谢明远压着不耐说到一半,忽而意识到什么,伸手攥住那弟子的衣领扯到面前,半眯起眼,“你刚刚说谁?谁的魂灯灭了?”
弟子眼眶泛红,断断续续,哭声嘶哑:“是掌门师伯!掌门师伯的魂灯……灭了。”
谢明远沉默片刻,淡笑道:“是白宿让你来的,还是王浮风?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胆子不小,连剑尊的生死也敢宣之于口。”
弟子哭得喘不上气,闻言更是激愤:“谢长老,掌门师伯的魂灯灭了!您不去想着如何救他,还在这里怀疑弟子,他可是您的师兄啊!”
谢明远拧眉,耳边又闻见脚步声靠近。
抬头望去,正好对上姜却漆黑死寂的眼眸。
“……”
谢明远毫无征兆踉跄着后退一步,喉间呕出一口血,双眼爬满血丝,喃喃道:
“他是剑尊,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不可能——”
姜却打断他,麻木开口:“魂灯灭之前,最后一抹白烟指向了无念海的方向。今日是除夕,如果一定要死,他也会选择死前所有人前头。
我想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
“……我不信,”谢明远抬眸,朝供奉沧澜山所有弟子魂灯的朝天楼大步走去,“定是魂灯出了错。”
……
伏魔塔,第六层。
黑衣青年仰着头,懒洋洋坐在白色阵法结界里。
狰狞可怖的魔纹从他衣领里往上,几乎爬满了整张脸。
立体的骨相与昔日清俊的模样荡然无存。
他舔了舔虎牙,咬破指尖,在写满正字的地板上又加了一笔。
一共三十一笔。
寻常魔族在这伏魔禁制下,怕是早已被消磨所有魔气魂飞魄散。
他的师尊可当真是狠心啊。
狠心又有什么用呢?
季微星漫不经心地想。
还有两年。
两年足够他的神魂与这具身体完全融合,而两年后——
根本不必多想,他的师尊那么高傲自负,那么目中无人,即便早知结局也不会求助任何人,所以注定又要修为尽失任人宰割了。
季微星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大不了再把人抓去魔界,但这一次他会很小心,绝不会再让师尊碰到除他以外任何的刀剑了。
他身侧的指尖隐隐兴奋到发抖。
装乖徒装久了,果然还是继续做混账东西更让他痛快。
季微星自顾自笑了一声,忽而笑声又一停。
不太对。
他试探地伸出手去触碰面前的阵法结界,却未曾摸到那层足以冻伤到他神魂深处的冰罚禁制。
季微星慢吞吞站起身,朝外走了几步,意识到什么猛然停住。
禁制消失了。
禁制为何会消失?
谢情把禁制关了?为何要关?还是他的师尊故意关了禁制,就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闲得无聊,来逗他了?把他当小狗玩弄于鼓掌么?
季微星自言自语:“师尊,你想玩,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他愈发坚定了自已的猜测,开始在伏魔塔里找其他魔的麻烦。
从第一层到第五层所有的妖魔,都被他用幻术戏耍一通。
三天后,他已经百无聊赖到腻烦,可暗处里的师尊还未出面把他抓回去。
季微星干脆慢悠悠走到伏魔塔前,笑嘻嘻开口:“师尊,你再不出来,徒儿就要跑出去了哦。”
无人应答,空旷的伏魔塔里只回荡着他自已的声音。
季微星垂下嘴角,掌心魔气暴涨,撕碎了伏魔塔外的结界。
其他在角落里观望的魔乘机想要逃出去,又被他拽回来,吸干了所有魔气,连神魂里粘稠的恶意都被吞噬干净。
“师尊……您如此在意这具身体的主人,那就让他和我一样,都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好了。”
季微星受够了这样被无视冷待的惩罚,打定主意要给暗处冷漠旁观的师尊一点点报复。
他如前世般,杀光了伏魔塔里所有的魔。
包括最上面那只存活千年的纯种魔,将他们的魔气化为已用,让这具谢情在意的躯体变得丑陋诡谲。
想象着这样的报复后师尊该何等愤怒,季微星竟隐隐迫不及待。
可就算做完了这些,都没有人来管他。
明明他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为什么……为什么师尊你总是这样!”季微星捏断最后一只魔的脖子,喃喃道,“为何你总是看不到我。”
魔气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终究还是冲破了伏魔塔外所有的禁制,用幻术变成一条小狗,往云顶峰去。
云顶峰那座熟悉的院落前,两个弟子在扫雪,只是头上都系着白布,神色颓废,隐隐有黯然神伤之色。
“师兄,你说掌门师伯骤然仙逝,沧澜山还能叫沧澜山么?”
“都怪那季微星!若不是他闯下弥天大祸被掌门师伯打入伏魔塔,掌门师伯也不会因为太伤心独自一人离开沧澜山消失了一个月,最后在无念海殉道!”
躲在树后偷听的季微星只觉耳边轰然炸响,待他反应过来,已冲过去抓住那弟子的衣襟。
“你说什么?师尊仙逝了?什么时候的事?!”眼前的纱布渗透出血色,一点一滴砸在雪地上。
季微星手背上魔纹开始发烫,是走火入魔的先兆。他喘着粗气,牙关紧咬,额前青筋暴起,像一头即将失控的犬兽。
“你敢骗我……谢情呢?这又是他戏耍我的手段?你让谢情出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