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谢枕云跟着侍从进了梁成烨的寝殿。
殿中只点了一盏灯,摆在桌案上。
男人眉目低垂,神色晦暗不清,手中执一卷泛黄的书。
装着饺子的食盒尚未打开,安静地放置在一旁。
“太子殿下。”谢枕云走到桌案旁,替他打开食盒,“是不喜欢我送的饺子么?”
梁成烨放下书册,抬眸望他,“只是等你罢了。”
谢枕云不动声色打量男人的表情,却并不能瞧出什么来。
侍从搬来圈椅,放在梁成烨身侧。
谢枕云坐下,微微探出身子,双手递到火炉汲取暖意,“殿下不顾禁足唤我进来,可是有事?”
“除夕宴还有许久才结束,你既不愿待在揽月台,与其在马车里等,不如就在东宫休息片刻。”梁成烨淡淡道,“你住过的屋子,我一直留着。”
话罢,男人手执筷子,夹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
只吃一口,他便知晓这是御膳房的手艺。
可方才侍从进来禀报时,却说饺子是少年亲手包的。
小骗子。
“殿下,味道如何?”谢枕云无辜地望着他,丝毫瞧不出心虚的样子。
梁成烨目光微顿,“味道很好。”
“真的么?那殿下便多吃些。”谢枕云歪了下头,笑意纯真,“除夕夜怎么能不吃饺子呢?”
只是他眼尾天生长着钩子,再加上唇瓣不正常的殷红,在不算明亮的光影里显出几分妖异。
梁成烨眸光微暗,扫过他红肿未曾完全褪去的唇瓣,“嘴怎么了?”
“嗯?”谢枕云茫然眨眼,唇缝微微张开,“殿下,我的嘴怎么了吗?”
“肿了。”梁成烨起身,高大的身影立在他面前,挡住光亮,指腹轻轻抚摸过谢枕云的唇。
“难怪我总觉得有些疼。”谢枕云仰头望着他,“只是……为何好端端的会肿呢?殿下能帮我看看吗?”
似是为了看得更清楚,男人俯下了身,“枕云一直待在揽月台不曾出去过么?”
“自然没有。”
“那就奇怪了。”梁成烨沉声道,“枕云的嘴看上去,像是被皇宫里的野狗咬了一口。”
“殿下,您这话是何意?”谢枕云瞪大眼睛。
“不过是打趣一句。”梁成烨淡笑,“怎么反而吓到你了?枕云怕野狗不成?”
谢枕云点头,“我自小便怕狗。”
他下意识往梁成烨怀里缩了缩,又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太子,默默退出来。
“抱歉殿下,我失礼了。”
“每次见到殿下,总忍不住将殿下当做哥哥来亲近,殿下莫怪罪。”
谢枕云垂眼,从男人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耳尖与后颈。
“你大哥,对你不好?”梁成烨低声问。
“自然是好的。”谢枕云小声说着,忍不住看了男人一眼,“自当了九殿下的伴读以来,总见殿下亲自督促九殿下读书,便忍不住艳羡,若我与大哥从小一起长大,大哥会不会也对我这样亲昵上心。”
“若是大哥也能像殿下一样,就好了。”他眼尾一滴泪滑落,滴在男人尚未收回的指尖上。
“枕云与萧指挥使如此亲近,也是将他当做哥哥么?”梁成烨擦去他眼尾的泪,神色淡然。
“不是。”谢枕云看了眼殿中几个低着头候命的侍从。
梁成烨便道:“都出去。”
待人出去,谢枕云羞怯地低下头,“我并未将他当做哥哥。”
“他是我入上云京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少年双眸闪烁着光亮,却是为另一个男人而露出这般娇羞情态。
梁成烨撑在扶手上的手无声用力攥紧。
“殿下,我从未见过他那样好的人。当初我被抓去昭狱,若非他可怜我,帮我叫了大夫,我怕是活不到今日了。”
“后来也是他不顾一切替我惩罚曾经欺辱我的养母养兄,不论我说什么他都愿意为我去做。”
谢枕云眨眨眼,唇角勾起一丝甜蜜的笑意,刺着梁成烨的眼。
“殿下,他看着那么凶,真的好听话啊。”
“我太喜欢他了。”
梁成烨:“……”
“这不是喜欢。”梁成烨缓声道,“枕云,你只是曾经过得太苦了。”
“若我不喜欢他,满上云京还能找出第二个能比过他的人么?”谢枕云全然听不进他的劝,像是已认定了,“殿下,我这样的身子在国子监读读书便罢了,科举三天三夜,我怕是第一夜就能冻死在里面。”
“和萧大人一起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用想,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殿下您明白这种感受吗?我第一次有了家可以依靠的感觉。”谢枕云面不改色说着自已都觉得恶心的蠢话。
“您说得对,我一切都过得太苦了,所以谁对我最好,我就最喜欢谁。”
“这样有错么?”
所以殿下,你若不想我将你当做哥哥,除了和萧风望一样当我的狗,别无选择。
谢枕云已然确定,梁成烨定在凉亭外看见了他与萧风望亲吻的那幕。
既然梁成烨分明被禁足还能这样出来,这些日子宫里发生的事势必不简单,太子也未必就会失势。
既然如此,他干脆就主动承认自已喜欢萧风望好了。
反正,他只是一个因为过得太苦而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可怜人罢了。
想要得到他的真心,自然只能比所有的男人都要会讨好他,让他觉得安心才行。
“枕云,我对你不好么?”梁成烨蹲下身,明黄的蟒袍衣摆落在地上。
“若殿下不好,我也不会将殿下当做哥哥。”
谢枕云似是想起什么,紧张的握住他的手,面露恳求,“殿下,我与萧大人的事您会替我保密的对不对?”
“这件事大哥他不知道,我只告诉了您一个人。”
梁成烨:“……”
“我竟不知,枕云对他已情深至此。”梁成烨淡淡道,语气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
谢枕云怯怯对上他的目光,“殿下是不高兴了吗?”
“没有。”梁成烨矢口否认,“枕云只告诉我,我很高兴。”
“只是枕云有没有想过,萧指挥使常年行走在刀尖了,若有一日遭遇不测,你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