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三弟想要什么,就与二哥说,好么?”谢青云的声线仍旧冷冽,可黑眸眸底却又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光影。
谢枕云从他怀里抬起头,浅淡的海棠香气萦绕在鼻尖,上云京娇养的海棠花数不胜数,谢青云却从未闻到过与其相似的香气。
像是经受过风雨挫折,甜腻与花蜜被雨水冲刷洗去,只留下最后一捧干净彻底的清香。
闻久了,还能品出一丝苦涩,丝丝缕缕缠绕住心肺,让每一个闻过此香的男人都为他心疼。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谢枕云抬手,搭在他左肩,头顺势枕在他右肩,是一个攀附依靠的姿势。
如果我想要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亲自体会一遭我曾经的痛苦呢?
谢青云不喜与人亲近,此刻却没有推开怀里的人,只是垂下眼帘,道:“什么都可以。”
谢枕云笑了笑,“二哥……比大哥还疼我呢。”
“作为兄长,疼爱幼弟,本就是应该的。”谢青云替他理好乱了的衣襟,眸光微暗,“此前是我不好,以为你必定对我心怀厌恶,故而一直疏远你。”
“以后,再也不会了。”
……
“公子,国子监到了。”侍从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随即马车也停在了路旁。
谢青云跳下马车,抬步往里面去。
却又听闻一声,“二哥等等!”
这样温软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里过分特别,是以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安静下来,好奇望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公子从谢府的马车里钻出来,腰肢纤细,肤色雪白,面部轮廓精致,连头发丝都好像比旁人要多出一层细腻的光泽。
偏偏身形单薄得让人揪心。
“二哥,你的食盒。”谢枕云将落在马车里的食盒递出来,目光却掠过谢青云的肩头,望向他身后的国子监大门。
国子监,大周所有学子最向往的顶尖学府。
但凡能进国子监读书的,不是文采斐然天赋卓越的寒门学子,便是上云京那些被豪门贵族精心培养的天之骄子。
朝中权贵,九成皆是从国子监出来的。
就连那位上云京人人憎恶畏惧的骁翎卫指挥使,也曾是国子监里最让先生头疼的学生。
谢枕云这些年不曾上过学,就连识字都是偷偷学的,凭学识自然进不来国子监的门。
可他不满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谢府三公子。
他想用权势地位与荣华富贵,填满自已匮乏了十八年的心。
许是他的目光隐隐露出来几丝热切,谢青云心头一动,问他:“想和二哥一起上学?”
谢枕云摇头:“二哥快些进去吧。”
说罢,不等对方再说什么,转身回了马车上。
少年懂事得让人心疼,谢青云只觉心头的思绪也跟着那白色的身影飞远了。
或许自已不该问,而是该想个法子让那人进国子监与自已一起读书。
……
马车里。
谢枕云垂着眼,面无表情用打湿了的帕子,将自已的手来回擦了几遍。
然后将帕子揉成一团,随意丢在了马车的角落里。
“公子,直接回府么?”白翅探进来一个脑袋,却倏然怔住。
他的公子坐在软垫上,漂亮的眼睛泛起水光,浅淡的红从眼眶一直蔓延到眼尾。
怎么一会不见,就像是被谁给欺负了。
“公子……?”白翅俯下身,高大的身影钻进马车,顺手捡起角落里的手帕塞进怀里。
他单膝跪在谢枕云面前,剑眉拧起:“是不是刚刚他欺负你了?”
方才离得太远,他自然听不清这对兄弟之间说了什么。
谢枕云摇头,掀起眼皮,望着他,眼泪无声无息滑落:“我只是想,若我从小也在爹娘身边,是不是也可以像二哥一样上学了?”
“或许我多读些书,爹娘也不会那样不喜欢我了。”
“……”
白翅沉默地替他擦去眼泪,只是习武之人指腹粗糙,不小心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红。
“小公子,即便你不在他们身边,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谢枕云抿唇不语。
男人的喜欢么?谁稀罕。
白翅的话,不是他想听的。
“公子还是不开心吗?”白翅挠了挠头,笨拙地哄他,“那我去和大公子说说,让他想法子送你去国子监上学好不好?”
“我不想为难大哥。”谢枕云摇头。
“不会为难的,我偷偷与大公子说,就当是我的意思。”白翅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听说近日陛下正准备为几位皇子选伴读,小公子只需在国子监旁听几日,选为皇子伴读,便可在国子监留下来了!”
谢枕云眨了眨眼,停了眼泪。
“真的吗?”
白翅忙不迭点头:“当然,这些日子夫人不也一直督促二公子温习功课么?就是为了让二公子选上伴读。”
“这样啊。”谢枕云勾起唇角,将少年侍卫怀里胡乱塞进去的手帕抽出来,替他仔细叠好再放回去,意味深长道,“我若是抢了二哥的伴读,他会不会生气呀?”
“本就是各凭本事 ,若二公子因为这件事生公子的气,未免气量狭小,不配被公子唤一声二哥。”白翅眉头一扬,“公子别伤心了,听说点香铺近日上了最新的海棠糕,公子要去尝一尝么?”
"海棠糕?"谢枕云道,“点香铺的海棠糕,比仙人居的海棠酥如何?”
“自是各有千秋,仙人居的要甜一些。”白翅道,“点香铺的要香一些,软一些。”
“白翅,幸好有你。”谢枕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否则我都不知道,一个人孤零零的该如何在上云京活下去。”
“你是我来上云京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好的。”
“真……真的吗?其实大公子也关心公子的,我以为第一个人,该是大公子……”
谢枕云摇头:“大哥与我血脉相连,可你不一样,你是第一个与我素昧相识却依然对我好的人。”
白翅被他几句话哄得几乎要忘记呼吸,在鼻尖开始冒血之前连忙退出了车厢。
马车平缓朝朱雀大街行去,在点香铺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