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眠早就知道窦氏手段龌龊,却还是被恶心的不轻。
而窦氏见她不言语,又听到周围无知百姓的鼓舞,更加洋洋自得,抬起袖子一边佯装擦泪,一边在心腹嬷嬷的搀扶下,做出要当众给林苏眠下跪的样子来。
还不忘声音凄苦,满是愧疚,声声泣泪。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藏的掖着的了,苏眠,其实仁儿在娶你之前,曾经跟那个戚氏议亲过,本来己经准备交换庚贴,把亲事定下,可事情就是那般巧,仁儿认识了你,对你一见钟情,当即决定悔婚改娶你,因着这件旧事,仁儿对那戚氏一首心怀愧疚,后来戚氏夫婿战亡,他便觉得倘若他当初不曾悔婚,那戚氏也不会仓促嫁人,以至于年纪轻轻,便守寡孤苦一生。
所以,当戚氏寻到仁儿,求他办事,他实在不忍拒绝,可谁知,那戚氏竟然用龌龊手段陷害仁儿,事后又拿仁儿前途和侯府满门名声要挟,仁儿也是没办法,才会佯装答应她。”
说到这儿,窦氏仿佛心情剧烈起伏,一度说不下去。
周围人大都是普通平民百姓,哪里听说过高门显贵这么劲爆的八卦,一时间,又是愕然,又是惊叹。
不过倒是也觉得这老夫人所言,似乎也情有可原。
窦氏闻之,更加得意,若非她自己都有些编不下去了,定要再说个痛快不可。
她心思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顺理成章说下去,声音更加凄厉,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是个通情达理,又可怜的老人。
甚至贴身伺候的几个心腹,都有些怔愣老夫人的演技和口才。
怎么昏迷了一场,突然就转性了?
这还是他们那个只会撒泼打滚的主子吗?
“好在眼下这些都过去了,事情清晰明了,一切都是那戚氏作梗,如今她真面目暴露,我也决计不会轻饶她,咱们过去十几年的婆媳情分,你跟一向仁儿夫妻情深,几个孩子也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你是他们的母亲,这些事,还得你来操持,你难道当真狠的下心不管不顾?
苏眠,我的好儿媳,你要是还忍不下这口气,就打我老婆子出出气,只是切莫因为一时激愤,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我跟你保证,只要你留下,侯府仍旧以你为尊,中馈尽交予你手,可,可好?!”
戚氏说到最后,竟然带了一丝颤音,任谁听了,都无法不动容。
何况,她竟然还真的当众屈膝,要给林苏眠跪下。
一时间,众人皆忍不住劝解起来。
“这位夫人,你婆母都给你跪下了,你怎么该无动于衷?!”
“是啊,什么大不了的事,竟然如此铁石心肠。”
“咱们做女人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不为孩子考虑啊,我看几位公子可都是好孩子啊…”
“是啊,做母亲的哪儿能真不管孩子…”
…
一句一句,竟然全都冲着林苏眠去了。
窦氏虽然恼恨不己,可也知道侯府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林苏眠离开。
她其实并没有说谎,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林苏眠和离离开了侯府,侯府一落千丈,靠典当度日,而她药石无医,竟然活生生病死都无人管。
她惊醒之后,久久难以平静,这才假借老太爷托梦,让儿孙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林氏。
她都想好了,只要林苏眠留下,那她丢掉的面子,总会有找回的时候。
本朝规定,和离可以带走所有嫁妆。
可休妻或者亡顾,却不需要。
林苏眠既然嫁进他们苏家,生是他们苏家的人,死是他们苏家的鬼,想离开,绝无可能。
思及此,窦氏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哭的更大声了,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林苏眠无辜。
原本己经绝望的苏仁和苏允文三子,都震惊了。
尤其苏仁,自己这个母亲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手段。
而且似乎还颇有效果。
耳边都是百姓劝解的声音,这让最近听腻了非议和鄙夷的苏仁,瞬间觉得扬眉吐气。
是啊,他不过是被陷害,一切都是那个戚氏的错。
林氏不依不饶,她也不无辜。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抬眸看向林氏,见她神情呆滞,眉宇之间隐有犹豫,顿时心中大喜。
或许…
就在他抱有幻想的时候,林苏眠缓缓睁开眼,长吸一口气,环顾一圈,忍不住勾唇冷笑一声,这才缓缓开口,“满嘴谎言信口雌黄,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你?!”
她说着,目光却是看向窦氏。
窦氏察觉她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捏着帕子哭的更大声了,声音高亢,似乎想压过什么,林苏眠兀自拔高声音,几乎是怒吼出声。
“既然你们非要辩个清楚,那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狠狠扫了苏仁一眼,像是看不到他的惊惧一般,声音又拔高了一些,几乎用尽浑身力气,让所有人都能听个清晰明白,“周老太君生辰宴,们你联合苏芊给我下药,还模仿我的字迹引诱戏子,想辱我清白,若非我及时察觉,只怕早就被三尺白绫吊死了事,险险逃过一劫后,你们还不死心,又诓骗我去上香祈福,实则设下埋伏,想故技重施,若非我早有准备,只怕被毁掉名节,送去青灯古佛的便不是苏芊了。”
她这话几乎间接承认了,苏芊的事,是她做的。
饶是窦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险些破功。
只能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才没有露馅。
她这话一出,现场死一般寂静。
毕竟,若非煞有其事,谁会把这种腌臜事当众宣扬。
要知道,这些话一出,最受影响的未必是那些始作俑者,而是女子。
世道对女子尤为苛刻。
虽说未成,可是一个被险些算计失去清白的侯夫人,名声也不会剩下多少。
要说现场最失控的,除了苏仁,就是苏允文三人。
尤其苏允文,他几乎控制不住浑身发抖。
他年纪不小了,之前林氏曾为他张罗过亲事,可那时他一颗心被戚氏牵绊,便冷言冷语拒绝了。
还一度埋怨林氏多管闲事。
可他却明白,林氏当众说出这些,于他将是灭顶之灾。
不管真假,以后谁又敢把女儿嫁入如此藏污纳垢行事的侯府?
难道不怕嫁进来,女儿家声名不保,甚至也落得个被算计的下场?
他只觉得一团怒火在胸腔里西处乱撞,心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咆哮。
这,这不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绝不会不管他的死活,不管他的前途!
苏仁也突然醒悟过来,几乎扯着嗓子吼叫出来,“林氏,你疯了,你是想毁了孩子们…”
他这句话说完,林氏却笑了。
笑容逐渐扩大,一丝讥讽仿佛从灵魂深处溢出来。
许久,她才猛地收住笑声,看着面前这些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的苏家人,微微扬起下巴,“怎么,刚才你们故意歪曲事实,以弱凌强,妄图借用舆论逼迫我就范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也会被逼急,再说,我有说错吗?难道一桩桩一件件不是你们做的?还是觉得这里不是大理寺,这些人只是无知的平头百姓,就可以随意被你们欺辱糊弄,成为你们手里捅向我的利刃?!”
说到最后,林苏眠再次冷漠扫视一圈。
目光如同凌迟一般,寸寸刮过每一张脸。
原本还偏听偏信的脸孔纷纷惊愕低下头。
若说之前还不明白,那林氏这番话过后,他们也清醒了几分。
林氏并非有意跟他们为难,只是有时候人言可畏。
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却也不容许人们肆意诋毁。
何况她还有铺子要经营,还有苏雪这个女儿要议亲。
本想等着苏雪亲事敲定再脱离侯府,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到底还是食言了。
不过她并不后悔,毕竟,亲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而她实是不想再待下去。
哪怕仓促嫁人,事后未必会善待苏雪,倒是不如留足时间好好挑选。
而且她太明白名声对于女子何其重要。
想到这里,她再次冷眼扫过备受打击的苏允文,嘴角噙着的冷漠又浓了几分,宛若凛冬最凛冽的寒风,重重刮或苏允文的心头。
就听到她道,“在你们背着我跟戚氏亲亲热热,眼睁睁看我被陷害的时候,你们的母亲便死了,所以,何必摆出一副我抛弃你们的样子?!”
苏允文踉跄后退半步,就连苏允成苏允澈都忍不住惊愣。
而林氏想说的话,己经说完也懒得再多看一眼他们,最后才看向窦氏,一副看透对方的架势,“婆媳十几年,你心里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什么交付中馈,不过是想继续骗我当冤大头,没了我的那些嫁妆补贴,你的日子想必不好过,不过我得提醒你们,明日便是大理寺规定归还我银两的最后期限,少一分一厘都不成,不然我就让人把你们侯府花我嫁妆的事,贴满京城每一处,不,贴满全国,让所有人都知道侯府是何等不要脸。”
随着林氏铿锵有力说完,窦氏再也装不下去了,忍不住对着林氏破口大骂起来。
“贱人,我就知道你过去的贤良都是装出来的,你这么迫不及待离开,是不是早就找好下家了?是谁?我倒是要看看,我们侯府不要的弃妇,谁敢要?!你以为你和离了,日子就好过了?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今日走了,我们侯府将再也没有你容身之地!我不过是看在几个孙子面儿上,给你机会,你既然不领情,那也只能怪你不识抬举!”
窦氏明白,林氏是铁了心了,既然如此,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