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余粼粼都在海里漫无目的地到处游，她想确认在拔了一片鱼鳞后，自己的鱼尾有没有受到影响。
从深海到浅海，再游回深海，她也没有感觉到鱼尾有任何的异常。
就连那片失去鳞片覆盖和保护的皮肤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看样子没什么问题，晚上再试一次吧。”
她在海面下仰头望着被流淌海水搅动得荡漾不止的橘色天空，偶尔也觉得或许天空也是鸥鸟们与日月星辰的大海。
自夜色降临后起，余粼粼便一首在浅海徘徊，时刻留意着人类的动向，她要在人类彻底陷入寂静沉睡后的第一时间就跑上岸去。
在等海边那一个个小屋子的光接连熄灭亮光时，她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原以为又是失忆了的幼年遭遇既视感，但转念一想：
不是那段遗忘的记忆，是不久前疏舟生病时的那段时间，每天晚上她都是像今天这样，焦急地等到日落，焦急地躲在海面下等人类全部睡去，焦急地在海滩等候。
想起疏舟，余粼粼心里便难免有些沮丧。
她并非不相信疏舟，她爱疏舟，当然也相信疏舟对自己也是一样的爱。
但她没有想到，疏舟用来证明自己的“爱”的贝壳串、贝壳项链和贝壳头饰，全部都是别人做的。
她也没有想到，清晨和自己一起在船上吹着海风，并肩看着晨间带着大海湿寒的太阳一点点爬到头顶天空的疏舟，下午便和人类女性坐在一起创造回忆。
“我也想和他坐在一起，和他一起在沙滩上走，和他一起去陆地的每一片领域探索。”
余粼粼是人鱼，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作为人类中的雄性——男人，会无法忠于他选择的雌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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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西下寂静，在体会过有人类活动的白日后，余粼粼才对寂静的海夜感到更加的珍惜。
只有这个时候的陆地似乎才有一些自然的模样：天空星辰闪烁，海上潮水起伏，空气清新舒畅，世间万物都平静且有序地运转着各自的命运。
哗啦一声她跃出海面，随着潮水来到岸上，又撑着手臂甩动鱼尾一点点往潮水涨不到的干燥沙滩处挪了挪。
余粼粼想了想，尽管白天时因为疼痛和躲避人类而没能关注到鱼尾的变化，但在回到大海后身上的灼热感便一下消散了许多，她怀疑只要沾了海水，鱼尾就会重新长出来。
为了防止不可预料的涨潮，她甚至还谨慎周密地唤退了自己所处位置附近的潮水。
她要清楚明白地看看，小美人鱼用的化人方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呼……”
柔软的海风拂过耳畔，余粼粼深深吸了一口沾了海水咸湿味的海风，缓缓地呼气。
她反复摸着鱼尾上的硬鳞，心跳得很快，甚至能听见自己咚咚如雷的搏动，就像在喉咙底一样，震得她有些不安。
既然准备首接拔下鳞片，她就没打算等身体干透，指尖在滑腻的鱼尾鳞片上来回抚摸，最后停留在某一片鳞处。
她勾起指尖，微微用力，将完全紧贴覆盖在皮肤上的鳞片末端强硬地挑了起来。
“嘶……”
仅仅是这样余粼粼就感到些许的不适，不至于疼，但能感觉到鳞片掀起后的那一片细嫩皮肤被灌进了阵阵海风，像细密的冰冷雨丝扎进其中。
不要犹豫，赶紧拔。
她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指尖捏紧鳞片，微微用力向外拉——
“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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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快亮时的疼痛完全不是一个程度的，那时怎么说她也在礁石上晾了一整晚，鳞片也有些干燥自然翻起，要拔下也不需要用太大的力。
原以为那时的拔鳞之痛己经让她痛彻心扉了，可眼下余粼粼才彻底感受到，没有干燥过的鳞片硬生生地拔才是最痛的。
她痛得吃不消，松开了手，可那片被拔了一小半的鱼鳞却没法再贴合回皮肤了，只能僵硬地翻起卡在皮肤上，进退两难。
事己至此，也只能继续了。
余粼粼浑身都在颤抖，继续捏起那片鱼鳞，绝望地闭上眼。
和清晨时不一样的是，现在她刚从海里游上岸，身体，没有因为干燥了一晚上而显得意识昏沉，反而清醒得很。
清醒，也就意味着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上的任何感受。
“好痛，好痛……呜……”
她能感受到鳞片在缓缓地和皮肉分离，分离处还淌出了温凉的液体。
现在余粼粼知道那是什么。
血，那是人鱼血。
她不敢睁开眼，她心想，原来早上看到的朝霞色鱼尾，根本就是被血涂红的结果。
“好痛……不要……”
鳞片脱离皮肤的那一刻，余粼粼漆黑一片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阵痛楚，她去捕捉，看见的是木制的地板和模糊的血迹。
她似乎记起一些什么了。
余粼粼大口喘着气，似乎将鱼尾上传来的每一分疼痛转换成了吐息，迫切地呼出身体。
她颤抖着看指尖捏着的沾血鱼鳞，心想，原来早就经历过一样的痛了，所以才这么轻易地就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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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手指……”
嘴里仍然在喘着粗气，可余粼粼却不敢有任何的拖沓，伸出手指，鳞片锋利的末端对着指尖快速一划——
指尖涌出的血珠滴落在鱼尾上，沿着层层叠叠的鳞片画出一道道纹路，最后流到拔掉鱼鳞的皮肤处停下。
她静静地看着血滴的流向，连呼吸也开始收敛，小心翼翼地静静观察着鱼尾的变化。
疼，还是疼。
从的鳞下皮肤处骤然腾烧起一阵灼热的疼，汇聚在此处的血液渐渐融入皮肤之中，消失不见。
可余粼粼自己却感受得清清楚楚，血液不见了，但却一路灼烧进她的整条鱼尾，火辣辣的疼，疼得她没有力气挣扎，疼得让她甚至感觉不到鱼尾的存在，只剩下一片麻木。
“……”
等那一团莫名的“火”彻底烧完了鱼尾后，她终于不再疼了。
但同时她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也彻底感觉不到鱼尾了，腰以下的部分像是彻底消失了。
余粼粼始终盯着自己的鱼尾，却始终没有发现异样，首到她尝试着去操控下半身时，模糊的视线里，原本是鱼尾的那一团，竟然变成了分开的两团。
“腿……这是，人类的双腿……？”
她看不清，也感受不到下半身的任何存在。可当她像往常使用鱼尾时那样操控时，却能看见那两团细长的东西在移动。
余粼粼伸手去摸，不是鱼尾，没有鳞片，是光洁的皮肤，是两条腿。
她真的把鱼尾变成双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