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傍晚，乌拉那拉氏己着手整顿府中内务，召来张嬷嬷与管事女官，重新划分内院侍奉、夜值、饮膳、针黹等事务，一应围绕顾清妍安胎之需重新调整。膳房每日定时送温补汤水，所用炭料布帛更换为上等陈料，只为稳固胎气、温和不燥。
她亲自吩咐：“李氏此胎不同以往，凡旁人所求探望皆推辞，听晚虽亲近，若夜间归来亦需避声，不许惊扰。”再将雨荷、雨莲分别交给张嬷嬷与嬷嬷头，安排随侍之人三班轮值，夜半有人温茶扶枕，晨起必先诊气候湿寒。
她做事一向稳妥，今番更是细致至极。
顾清妍虽自有系统在手，仍不禁感佩乌拉那拉氏的周全，见她安排井然，只言：“多谢福晋。”
乌拉那拉氏淡淡一笑：“你我如今同舟共济，府中子嗣一荣俱荣，我既为中馈，自当无漏。”
而在府中后院偏院，孩童的欢声己自庭中传来。
弘盼一贯稳重，此刻却眼中泛光，快步跑至听菀院中，道：“二姐姐，你可知母亲怀的不是一人，是两个弟弟或两个妹妹，或一弟一妹。”
听菀一时惊得目瞪口呆，转瞬便睁圆了眼眸，喜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吗？真的吗？不是骗我？”
弘盼一脸正经：“阿玛说的，我亲耳听见。”
听菀一下子扑向窗前，望向顾清妍院落的方向，小脸涨红：“那我以后就有两个弟弟或妹妹啦？我可以教他们认字、穿衣服、讲故事……”
这时，一旁刚刚练完字回来的弘盷也闻讯赶来，虽然年幼身弱，步伐却快得很，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激动：“阿玛说要我们不许张扬，但也说可以自己偷偷高兴一会儿。”
他仰头看向兄长，语气认真：“哥哥，我们要照顾好额娘，别让她累到。”
弘盼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自然。”
三人围坐一处，窃窃私语，从起名到未来要玩什么，甚至还偷偷安排谁要第一个抱弟弟，谁要教他们走路。听菀甚至说：“若是妹妹，我就让她穿我小时候的红棉袄。”
那一刻，顾清妍隔窗望着他们，眼中渐有笑意温柔晕开。
她轻轻覆住腹部——
那份血脉中的悸动，此刻悄然被延伸到了更多的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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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王府后院静谧无声。
胤禛披一袭藏蓝锦袍，坐于书房案前，掌中茶盏微温，神情沉稳。弘晖被内侍传来，轻步入内，朝父亲恭敬行礼。
“坐吧。”胤禛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
弘晖落座，姿态端方，九岁的年纪己然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沉稳气质。
胤禛看着他，开门见山：“你李姨娘所怀，是双生之胎。”
弘晖抬眼，眸中有一瞬的惊诧，旋即敛下，低声道：“阿玛，此为喜事。”
“是喜事，也是大事。”胤禛声色如常，却带着几分深意，“她身份不显，然此胎若能顺遂，亦是王府子嗣大幸。”
他顿了顿，眼神沉了几分：“她非嫡室，这话外头不好明说，但你是府中嫡长，眼下这些理应懂。”
弘晖拱手：“孩儿省得。”
“你省得便好。”胤禛淡声道，“府中人皆要护着她，然则外头，却须你来打点些风声。内外平衡，须你先知礼，再识分寸。”
弘晖神色凝定，语气不动声色：“孩儿会谨记。李姨娘待我等一向温和，这些年照拂弟妹有功，孩儿敬重于心，绝无他念。”
胤禛望着他，眸光幽深，像是想起了某些往事，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母亲知礼持重，是你为长的福气。你能成器，是她教养之功。”
“你身为长子，往后有许多事，便是为父也要与你共担。眼下府中尚稳，但人丁日盛，终究不比往昔。双胎之事不可外扬，若旁人有心借题生事，也不稀奇。”
弘晖听得仔细，面色凝重，道：“阿玛放心，孩儿必不叫外人乱言。”
胤禛点头：“你能这样说，为父便放心些。过几日，你便去看看你李姨娘，一则问安，二则代为父走一遭，叫下人都知府中心意在她。”
弘晖起身行礼，语气肃然：“孩儿谨遵父命。”
胤禛见他应得坦然，心头微松。弘晖虽尚未加冠，但数年来跟随宫里太傅读书、练骑学礼，神情举止之间，己有家主之姿。眼下这双生之胎，若真能安稳诞下，于府中，于他这个未来之主，实则是一次极好的历练契机。
夜色沉沉，窗外雪落无声。
胤禛端起茶盏，饮尽最后一口，淡淡开口：“去吧。”
弘晖再拜，转身而出。少年身影渐行渐远，却步伐坚定，不见一丝迟疑。
书房之内灯火未熄，而那双生之喜，正于静水深流间，悄然改写着雍亲王府的格局。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弘晖便着了一身玄青常服，由贴身小太监领着，悄悄往李侧所居的秋水院而来。
院中仍笼着晨雾，几枝腊梅倚墙绽放，香意淡雅。弘晖脚步极轻，方至廊下，便见雨荷迎了出来，行礼低声道：“见过大阿哥，侧福晋刚醒，己吩咐准备热汤。”
弘晖点头，语气温和：“不必张扬，我来看看她，没别的事。”
入得屋内，只见顾清妍倚在榻上，披着柔白狐裘，眉眼间虽隐有疲色，神色却极安稳。她见弘晖进来，略一诧异，旋即温声唤道：“大阿哥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弘晖拱手行礼，目光落在她略显隆起的腹上，神情郑重：“阿玛昨夜告知我喜讯，我来给您请个早安，也讨声平安。”
顾清妍轻笑，示意他坐下，道：“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府中不兴这些虚礼，都是一家人。”
弘晖落座后，目光中多了一丝少见的温色。他年少聪慧，虽非亲出，却早看出这位李侧福晋对府中诸子女无偏心，多年来抚养有序，宽慈有度。他自小便敬重她，只是不常言说罢了。
“听阿玛说，是双胎？”他轻声问。
顾清妍神色微顿，随即坦然点头：“是。原还不甚肯定，昨夜自己把脉确认，今晨那位太医也应诊了，说脉象沉滑有力，两胎胎位安稳。”
弘晖闻言，眉眼间竟带出一丝少年的纯粹欣喜，道：“那便好。弟弟妹妹平安，您也需多养神。这等喜事，虽不能外扬，但府中皆知，便能护得更妥帖。”
顾清妍望着眼前少年，心头一动。他不过九岁，己是众人眼中的嫡长子，可行事说话间却无半分轻浮。这番探望，不只是礼数，更是他父亲教他主动担起的责任。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她语声温缓，又道，“听菀昨日听我说要添弟妹，高兴得小脸都红了。弘盼、弘盷也都晓事，只等你空了，一起来陪他们说说话，莫让他们闷着。”
弘晖点头应下，又道：“那您多歇，我不扰了。”说罢起身行礼，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顾清妍目送他离开，微风吹过榻边轻纱，她一手轻抚腹部，唇角带笑。
顾清妍闻言未答，只轻轻颔首。胎动微微，仿佛也听懂了般，在她掌心轻轻蹭了下。
春意未至，但一切，都在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