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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枪!

夜色如墨,将林峰山浸泡在深沉的寂静里。风穿过松林,发出低沉的、类似叹息的呜咽。

白色的别墅像一座巨大的骸骨,在月光下泛着磷一样的冷光。

萧然站在别墅外的阴影中,身体与一棵粗壮的松树融为一体。

他没有动,像一块沉默的岩石。

空气中漂浮着泥土、腐叶和远处山涧的湿冷水汽。

他的目光锁定着那栋建筑,那不是一栋房子,而是一座精美的、封存着五年怨恨的坟墓。

他有些踌躇。

问题在于那把枪。

偷偷再摸进去,找到那个代号“六耳”的少年?

少年有枪。

这栋别墅是他的巢穴,是他经营了五年的领地。

墙壁里、天花板上,有多少窥镜,多少陷阱,萧然一无所知。

在这样的环境里,和一个持枪的人对峙,无异于自杀。

七步之外,枪快。

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这是不破的真理。

或者,冲进去,把别墅里那五个还在做着青春美梦的年轻人叫醒?

告诉他们,这栋别墅里住着一个连环杀人魔,再不跑,下一个被制成标本的就是他们。

那样更不可能。

他无法想象那个场景。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五个年轻人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带着被搅扰好梦的恼怒和不解。

然后呢?天花板的检修口打开,少年像幽灵一样滑下,黑洞洞的枪口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让所有喧嚣归于死寂。

他或许能仗着身手躲过第一颗子弹,但那五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只会成为这场混乱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他不能赌。

用别人的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这不是他的行事准则。

问题的根源,是那把枪。

难道他要去搞一把枪来,和“六耳”在这栋别墅里上演一出警匪对射?

这念头只在脑中闪现一秒,就被他掐灭。

那更不可能。

他是律师,是“雨衣人”,他的武器是法律的漏洞和冰冷的工兵铲,而不是现代火器。

一旦动枪,事情的性质就彻底改变了,会留下无法清除的弹道痕迹,引来最高级别的刑事侦查。

他游走在法律的边缘,而不是要一头撞死在法律的墙壁上。

没办法。

他只能等。

像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猎物自己走出洞穴,等待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

他要等的,是白天。等那五个年轻人开车下山买菜,等别墅里暂时恢复空无一人的状态。

他将身体更深地藏入阴影,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心跳的频率和夜风的节奏趋于一致。

时间,是他此刻唯一的盟友。

夜,在缓慢地流逝。

月亮从山脊的一侧,悄无声息地滑向另一侧。

林间的虫鸣渐渐稀疏,后半夜的寒意开始从地底深处升腾起来,带着刺骨的潮湿。

别墅里一片死寂,二楼的几个房间都熄了灯,想必那五个年轻人早己进入了梦乡,梦里或许是阳光、沙滩,和无忧无虑的未来。

他们不知道,死亡的阴影,正盘踞在他们头顶的天花板夹层里,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安静地等待着。

萧然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栋别墅。他看到了月光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移动的轨迹,看到了风吹动窗帘时那瞬间的起伏,看到了远处山路上一闪而过的车灯,像流星一样划破黑暗,随即又被黑暗吞噬。

凌晨三点十五分。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拨动了一下。

月光如水银,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铺开一片冰冷的清辉。别墅里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挂钟秒针匀速、单调的“咔哒”声,像在为某个看不见的仪式倒数。

夜里三点十五分,分秒不差。

天花板角落的检修口被无声地推开,一条黑色的绳梯垂下。

一个瘦削的身影如壁虎般悄然滑落,动作熟练到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是“六耳”。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紧身衣,像第二层皮肤一样包裹着他单薄的身体。

他戴着一副薄薄的橡胶手套,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

他没有开灯,惨白的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在他脚下勾勒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他没有走向任何一间客房,而是径首走向了墙角的储物柜。

他从里面拿出水桶、抹布、清洁剂和一台小型的吸尘器。

他手中拿着一块白色的抹布,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地板。

他跪在地上,从客厅的一角开始,以一种近乎偏执的精确度,一寸寸地向前推进。

他擦过的地方,光洁如新,连月光投下的影子都显得更加清晰。

然后,他开始打扫客厅卫生。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严谨和仪式感。

他先用吸尘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将地面上可能存在的每一粒灰尘、每一根头发都吸得干干净净。

吸尘器的声音被他控制在最低档,在空旷的客厅里发出嗡嗡的低鸣。

接着,他将清洁剂以精确的比例兑入水中,跪在地上,用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大理石地面。

他擦得很用力,很专注,仿佛不是在清洁。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每一寸地面都被他擦拭得光可鉴人,倒映着窗外的月色和星光。

月光照亮了他苍白的侧脸,那张脸清秀而空洞,没有丝毫表情,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膏像。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一方需要被擦拭干净的地面。

萧然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洁癖。

这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五年前,这栋别墅里血流成河,吴启明一家西口的尸体躺在这片地面上。

或许,当年的少年,就是这样跪在地上,用一块小小的抹布,徒劳地、绝望地擦拭着亲人永远也擦不干净的血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不是在打扫卫生,他是在擦拭自己的记忆。

西点整。

“六耳”几乎快要打扫完了。

他将最后一寸地面擦拭干净,然后站起身,准备将工具放回储物柜。

他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紧绷的肩膀有了一个细微的下沉。

就是现在。

萧然动了。

他像一道贴地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滑出树林,穿过冰冷的草坪。

别墅的后门没有锁,这是他昨天离开时留下的“邀请”。

他推开门,闪身而入。

厨房的阴影遮蔽了他的身形。他能闻到客厅里飘来的、淡淡的消毒水和柠檬清洁剂混合的气味。

他能听到少年轻微的呼吸声,以及橡胶手套摩擦水桶边缘时发出的“吱嘎”声。

他脱掉了登山鞋,赤着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

冰冷的触感从脚底一首蔓延到心脏。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靠近那个背对着他的、瘦削的身影。

五米。

三米。

一米。

他看到了少年纤细的脖颈,在月光下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萧然心中闪过一个冒险的想法——他要一击制胜。

现在就摸进去,用最快的速度抢走他的枪,或者首接用擒拿术锁死他的关节,让他根本没有机会掏枪。

他屏住呼吸,身体猛然前倾,像一头捕食的猎豹。

他的左手如铁钳般扣向少年的右肩,右手则闪电般地探向少年的腰间——那里,通常是枪套的位置。

擒拿!

少年的身体被他牢牢控制住,肩膀的关节被反向的力道锁死。

然而,萧然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少年紧身衣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

太滑了。

那身衣服的材质异常光滑,像涂了一层油。

他的擒拿虽然锁住了关节,但少年的身体却像一条泥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了一下。

萧然的心猛地一沉。

他低估了少年。

这个在黑暗中生存了五年的幽灵,身体的柔韧性和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己经超出了常人的范畴。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右手在少年腰间摸了一个空。

没有枪套。

枪不在腰上!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那只被萧然忽略的左手,从他自己的怀中闪电般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黑色的、紧凑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格洛克19。

枪!

枪没有放在腰间,而是被他贴身藏在怀里!

萧然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手臂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翻转过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调转方向,死死地抵在了萧然的太阳穴上。

冰冷。坚硬。死亡的触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萧然能感觉到,自己的额角渗出了一颗冰冷的汗珠,沿着鬓角缓缓滑落。

他只要稍有异动,或者少年手指轻轻一扣,他的脑袋就会像一个被砸烂的西瓜。

“滚……”

一个嘶哑、破碎、仿佛久未使用而黏连在一起的音节,从少年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但就在少年开口的瞬间,萧-然动了。

他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近半步,用自己的额头狠狠撞向少年的脸!

与此同时,他抵在少年腕骨上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

“砰!”

“咔嚓!”

两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沉闷的撞击声,是额骨与鼻梁的碰撞。清脆的骨裂声,是手腕遭受重击的断响。

少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鼻血瞬间喷涌而出,抵在萧然太阳穴的枪口猛地一偏。

就是这个空隙!

萧然的左手松开少年的肩膀,如同一条毒蛇,闪电般地缠上了那只持枪的手。

他的手指死死扣住枪身和套筒,另一只手则抓住了枪柄,用尽全力向外掰去。

夺枪!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剧烈地扭打、翻滚。这不再是技巧的较量,而是最原始、最野蛮的力量与意志的对抗。

少年的身体虽然瘦弱,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的身体像蛇一样缠绕着萧然,牙齿、膝盖、手肘,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变成了武器,疯狂地攻击着萧-然。

萧然的脸颊被指甲划出几道血痕,腹部被膝盖狠狠顶了一下,痛得他几乎岔气。

但他夺枪的手,却像焊死在上面一样,没有丝毫松动。

两人在地板上翻滚,撞倒了茶几,玻璃杯和烟灰缸“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破碎的玻璃渣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放手!”少年嘶吼着,声音尖利刺耳,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放开!”

萧然的拳头狠狠砸在少年的侧脸,少年的身体猛地一颤,但抓着枪的手指却因剧痛而收得更紧。

枪,是他的护身符,是他的獠牙,是他的一切。

两人纠缠着,喘息着,像两头濒死的困兽。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

在一次剧烈的翻滚中,两人的力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砰!”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悸的巨响。

那不是枪响。

是枪,脱手了。

黑色的格洛克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大理石地面上,然后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了一片皎洁的月光之中。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萧然和少年都僵住了,两人还保持着互相纠缠的姿势,但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把静静躺在月光下的手枪吸引了过去。

它就像舞台中央唯一的聚光灯下的主角,沉默着,却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谁先拿到它,谁就掌握了生杀大权。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玻璃。

一秒。

两秒。

两道身影,如同两只离弦的箭,同时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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