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的药味己经浓得化不开了。
端嫔躺在雕花拔步床上,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锦被。被面上绣的并蒂莲早己褪色,就像她残存的那点念想——三月前皇帝那句"端嫔体弱,不宜抚养皇嗣",彻底碾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娘娘,该用药了。"吉祥捧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碗中汤药黑如墨汁,倒映着端嫔凹陷的双颊。
"放着吧。"端嫔声音嘶哑,"欣贵人的孩子...今日如何?"
吉祥低头:"小阿哥在寿康宫一切安好,太后命人每日用参汤喂养..."
"参汤?"端嫔突然尖笑起来,笑声像钝刀刮过青石,"那老妖婆也配提'养'字?"她猛地咳嗽起来,帕子上沾了星点血迹。
窗外冬雪飘落,端嫔望向镜中的自己——曾经明艳的脸如今蜡黄如纸,眼角爬满细纹。她才三十出头啊,就被这深宫吸干了精血。
"吉祥。"她突然抓住宫女的手,"我兄长前日送进来的东西,可收好了?"
吉祥浑身一颤,下意识看向殿门:"按娘娘吩咐,藏在佛堂暗格里了。"
端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包名为"醉仙桃"的药粉,是她通过表兄从西域商人手里买的。据说长期服用会让人渐渐痴傻,最后在睡梦中死去。还有另外一包,是她花了最后的人情搞到的,只等除夕夜......
"去,取一半混在明日送给太后的安神香里。"端嫔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吉祥瞬间白了脸,"等除夕宴......"
吉祥扑通跪下:"娘娘三思啊!这要是被发现..."
"怕什么?"端嫔冷笑,"太医不是说本宫活不过三月吗?"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既然他们不让我好过...那谁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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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内,太后正逗弄着小阿哥。
"瞧瞧这小鼻子,多像皇帝小时候。"太后指尖点着孩子的鼻尖,脸上堆满慈爱的笑。但当她转头看向竹息姑姑时,那笑意瞬间冻结:"端嫔近日如何?"
竹息低眉顺眼:"听说咳血越发严重了,太医说...怕是熬不到明年三月。"
"可惜了。"太后拨弄着腕间佛珠,"当年多伶俐的丫头。"她突然压低声音,"她那个在太医院当值的表兄,近日可有异常?"
竹息摇头:"按太后吩咐,己经打发去守皇陵了。"
太后满意地颔首,却见阿箬捧着香盒进来:"太后万福,这是奴婢新调的安神香。"
"放那儿吧。"太后懒懒摆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皇帝今晚翻的谁的牌子?"
阿箬脸上飞起红霞:"回太后,是...是奴婢。"
太后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阿箬平坦的小腹:"好好伺候皇上。若能有孕,哀家重重有赏。"
阿箬跪地谢恩时,她现在己经是常在了。太后说话算话。阿箬光顾着娇羞,没看见太后眼中闪过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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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里,华贵妃正在试戴新打的点翠护甲。
"端嫔真病得那么重?"她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可本宫怎么听说,昨儿个夜里她还去御花园摘了昙花?"
小太监额头抵地:"回娘娘,端嫔娘娘确实病重,是吉祥姑姑去摘的花..."
华贵妃冷笑一声,护甲划过案几发出刺耳声响:"去,把太医院近三个月给钟粹宫的脉案抄一份来。"她转向正在逗六阿哥玩的安陵容,"妹妹觉得,端嫔这病...来得蹊跷吗?"
安陵容手中绣绷微微一顿:"娘娘是说..."
华贵妃凑近安陵容,耳语道:"甄嬛那贱人也在打听端嫔。"
安陵容轻轻点头。
自从小阿哥被太后抱养,这后宫的水越发浑了。端嫔若真有什么动作,倒是能搅乱太后布局...
"额娘!"六阿哥突然扑过来,小手举着个荷包,"华娘娘给的糖!"
安陵容接过荷包,"还不谢谢华娘娘?"
六阿哥甜甜地道谢,给华贵妃爱的不行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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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钟粹宫偏殿还亮着灯。
端嫔对着铜镜,细细地看着一支金簪上。这是她入宫时皇帝赏的,十年未曾离身。
"娘娘..."吉祥声音发颤,"真要这么做吗?"
端嫔冷笑:"当年我替他端了那碗毒药,结果华贵妃报复我坏了身子再不能生育。如今他却连个孩子都不肯给我..."她突然将金簪狠狠扎进妆台,"既然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去打听清楚,太后除夕宴什么时候出门。她不是最疼六阿哥吗?本宫倒要看看,若那孩子出了事..."
吉祥得了指示出门去办事。
除夕夜的雪粒子扑打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端嫔裹着灰鼠皮大氅,站在廊下看太监们悬挂红灯笼。那灯笼映得她蜡黄的脸也泛起血色,倒显出几分活人气。
"娘娘,该更衣赴宴了。"吉祥捧着锦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东西己经送进去了。"
端嫔枯瘦的手指抚过锦盒里那件绛紫色宫装——这是她封妃那年皇帝赏的,己经三年没上过身了。布料上绣的鸾鸟眼睛用黑珍珠缀成,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七阿哥的乳母都打点好了?"端嫔咳嗽两声,帕子上又见了红。
吉祥点头:"按娘娘吩咐,用了她老家侄女的事做要挟。那帕子己经混进孩子的襁褓里了。"她突然抖了一下,"只等七阿哥有反应了就销毁了,不让人查到踪迹。只是...那孩子才三个月大..."
端嫔猛地掐住吉祥手腕:"心软了?当年我被灌红花汤时,谁心疼过我?"她嘴角扭曲出狰狞的弧度,"太后不是最疼这个孙子吗?我偏要让她眼睁睁看着..."
一阵寒风卷着雪沫扑进来,吹灭了最近的蜡烛。黑暗中,端嫔的眼睛像两簇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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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灯火通明,筵开玳瑁,席设芙蓉。
安陵容牵着六阿哥入席时,正看见华贵妃在训斥摆错筷箸的宫女。
"妹妹来了。"华贵妃转身就换了笑脸,弯腰捏捏六阿哥的脸,"哟,这新衣裳真精神!"
六阿哥戴着虎头帽,胸前挂着长命锁,活脱脱是个年画娃娃。他好奇地张望:"华娘娘,弟弟呢?"
这一声引得附近嫔妃都看过来。谁不知道七阿哥被太后养在寿康宫,是如今最金贵的小主子。
"皇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通传打断了窃窃私语。皇帝扶着太后入席,身后乳母抱着七阿哥。那孩子裹在大红锦缎襁褓里,只露出张小脸,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安陵容注意到太后的目光一首黏在孩子身上,连皇帝说话都心不在焉。而皇帝虽然面带笑容,眼底却结着冰——这对天家母子的嫌隙,怕是越来越深了。
"端嫔到——"
满殿哗然。只见端嫔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进来,瘦得脱了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艰难地向皇帝太后行礼,咳得整个人都在抖。
"爱妃病着,何必勉强。"皇帝语气平淡,眼神却透着审视。
端嫔又咳出一口血,染红了手中帕子:"臣妾...想沾沾除夕的喜气..."她突然看向七阿哥,眼中泛起泪光,"这孩子长得真像皇上小时候..."
太后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端嫔这出戏,唱的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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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过三巡,歌舞正酣。
端嫔强撑着上前,尽可能的靠近太后给太后敬酒,旁边就是七阿哥。
敬酒时手抖得酒液洒了一半:"臣妾祝太后...福寿绵长..."话音未落就软倒下去,吉祥慌忙扶住。
"端嫔妹妹病得不轻啊。"华贵妃摇着团扇,"不如先回宫歇着?"
太后却突然开口:"既然来了,就多坐会儿。"她示意竹息姑姑,"去把哀家那件白狐裘拿来给端嫔披上。"
安陵容看着竹息离去的背影,又瞥见端嫔嘴角转瞬即逝的冷笑,心里有些不安。
这端妃要出大招了?
她借口六阿哥要看烟花,悄悄退到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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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突然乱作一团。
七阿哥的哭声撕心裂肺,乳母慌慌张张地摸孩子额头:"太后!小主子烧得厉害!"
太后手中的金樽"咣当"落地。皇帝一个箭步上前掀开襁褓,只见孩子满脸通红,胸口己经冒出几颗红疹。
"御医!传御医!"
端嫔虚弱地靠在椅背上,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御医来的很快。
"皇上!"诊脉后御医脸色惨白,"七阿哥这症状...像是..."
"是什么?"皇帝问得很急切,他儿子是真少。
"天、天花..."
满殿哗然。嫔妃们尖叫着后退,有几个己经跑出了殿外。太后一把抢过孩子,眼神锐利如刀地扫过所有人:"查!给哀家彻查!"
端嫔适时地咳嗽起来,整个人滑到地上:"臣妾...臣妾不行了..."她痛苦地蜷缩着,暗中对吉祥使了个眼色。
吉祥立刻哭喊:"我家娘娘接触过七阿哥,万一染上..."
这话像冷水入油锅。太后猛地后退:"把端嫔抬出去!所有接触过七阿哥的人全部隔离!"
混乱中,安陵容用木系异能检查了下六阿哥的身体,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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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鼓响起时,端嫔正在钟粹宫佛堂烧东西。
"都处理干净了?"她往火盆里扔进最后一件里衣,火光映得她满脸狰狞。
要狠还是端妃狠,她给自己也接触了天花,就怕七阿哥不中招。
吉祥点头:"那个粗使宫女己经..."
"娘娘!"大宫女慌慌张张冲进来,"皇上派御林军围了寿康宫,所有接触过七阿哥的人都要验身!"
端嫔大笑起来,笑得咳出鲜血:"好啊!查吧!查得越乱越好!"
"不是最疼六阿哥吗?等那孩子熬不过天花,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窗外,除夕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端嫔望着那绚烂的光芒,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入府时的样子——那时她还会为雍亲王赏赐的一朵绢花欢喜半天。
火盆里"啪"地爆出个火星,溅在她手背上,烫出个丑陋的水泡。端嫔却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寿康宫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隐约夹杂着"隔离""封宫"等字眼。
这场大戏,终于按她的剧本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