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校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金黄的叶子飘落在红砖步道上。
秦淮茹站在校门口，紧了紧手中的行李包，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这个陌生的地方。门卫查看了她的介绍信，指向远处一栋灰色楼房："新生报到处在203。"
走廊里回荡着脚步声和隐约的谈话声。203室的门半开着，秦淮茹轻轻敲了敲。
"进来。"一个严肃的女声响起。
办公桌后的女干部约莫五十岁，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抬头扫了秦淮茹一眼："工业局的？"
"是的，我叫秦淮茹。"她递上介绍信。
女干部在名单上打了个勾，"你的宿舍在305，三人间。课程表在这里，明天上午八点开学典礼。"
她推过来一叠材料，"党校不比单位，纪律严得很，晚上十点熄灯，不许外出。"
抱着沉重的被褥和生活用品爬上三楼，秦淮茹的累的想原地坐下。
305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她腾出手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清脆的声音回应道。
推开门，两个年轻女同志己经各自整理好了床铺。
靠窗的床位空着，显然是留给她的。靠近门的女同志个子娇小，圆脸，扎着两条麻花辫；另一个身材高挑，齐耳短发，正往墙上贴课程表。
"你好，我是纺织厂的刘淑芬。"圆脸姑娘热情地迎上来，"这是商业局的赵梅。"
"工业局，秦淮茹。"她微笑着点头，把被褥放在空床上。
赵梅转过头，目光在秦淮茹身上停留了几秒："你就是那个物资科的秦淮茹？"语气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秦淮茹觉得是有点羡慕嫉妒的味道。
秦淮茹的手停顿了一下："你认识我？"
"听说过。"赵梅转回去继续贴她的课程表，"物资调剂会搞得不错。"
整理床铺时，秦淮茹注意到赵梅不时投来的审视目光，想当没看见，懒得理。不过想想能来这里的不是精英就是有背景。
忍了。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她主动打破沉默："赵同志在商业局哪个部门？"
"物价科。"赵梅简短地回答，随后突然问道，"听说你是工人出身？"
"是的，轧钢厂保管员。"秦淮茹坦然回答，手上继续铺着床单。实锤了，就是嫉妒，估计她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被讨厌了。
刘淑芬插话道："那你好厉害啊！保管员能调到工业局，现在还来党校学习。"
赵梅轻笑一声："是啊，真不容易。"她意有所指地补充，"这期学员里处级干部占一半以上呢。"
秦淮茹…
秦淮茹觉得这里的人脉不能放过！
"所以我要加倍努力，不辜负组织信任。"秦淮茹不冷不热的顶了句。
第一天的开学典礼上，校长强调了党校学习的严肃性和重要性。
台下坐着的学员大多三西十岁，不少人身着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别着钢笔，一看就是各单位的中坚力量。秦淮茹坐在后排，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大人世界的孩子。
"下面请工业厅的王处长代表学员发言。"
掌声中，一位西十多岁的男干部走上台，侃侃而谈新时期的经济建设任务。秦淮茹认真记着笔记，突然感觉有人在她旁边坐下。
"秦同志，又见面了。"
秦淮茹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李静，生产保障协调小组的李大姐。她今天穿了件藏青色列宁装，显得格外精神。
"李大姐！您也来学习？"秦淮茹惊喜地低声问。
对方微笑着递过一张纸条，"下课找我，有事跟你说。"
下课铃响，秦淮茹在教学楼拐角处找到了李静。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斑驳地洒在地上，李静靠在墙边，手里翻着一本笔记本。
"没想到咱们成了同学。"李静合上笔记本，"张局让我多关照你。"
秦淮茹心头一暖："谢谢李...李静姐。"
"别急着谢。"李静压低声音，"你知道赵梅是谁吗？"
秦淮茹摇摇头，“背景不知道，现在跟我住一个宿舍。”
"她姐夫是商业局副局长，跟咱们张局不太对付。"李静意味深长地说，"你宿舍安排跟她一起，不是巧合。"
秦淮茹心头一紧："那..."
"正常相处就行，但说话留个心眼。"李静拍拍她肩膀，"走，带你去图书馆。这里的藏书比工业局丰富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秦淮茹如饥似渴地学习。白天上课，晚上泡在图书馆，常常最后一个离开。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建设理论、企业管理...这些对她来说全新的知识，她一字不落地记在笔记本上，不懂的地方就请教李静。
周末，大多数学员回家或外出放松，秦淮茹却留在学校复习。
第二个周末，她正准备去图书馆，传达室大爷叫住她："305的秦淮茹，有你的电话。"
电话里贾张氏中说棒梗又惹事了，跟同学打架，还把对方推下了台阶，学校要请家长，看她能不能请个假回来一趟？
秦淮茹思索着，眼前浮现出棒梗倔强的小脸。虽然学习正在关键阶段。但是棒梗的教育不能耽误。
挂了电话，她反手给学校打了一个。先给老师道了歉，并承诺周末回去处理。
回到宿舍，赵梅看见秦淮茹进来挑了挑眉："家里有事？"
"没什么，孩子调皮。"
"有孩子还来学习，真不容易。"赵梅的语气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嘲讽，"听说你们工业局最近挺热闹？"
工业局？秦淮茹觉得她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听说物资科有人被查了。"赵梅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头发，"好像还牵扯到什么人..."
秦淮茹觉得能让赵梅特意点出的，有可能跟自己有关："每个单位都有正常人事变动。"
赵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上课前，李静把秦淮茹拉到一边："老周在活动，到处说你打压他，还举报你收过农机厂的礼。"
"这纯属污蔑！"看来真跟自己有关。
"我知道，张局也知道。"李静按住她的手，"但谣言传多了总会有人信。你在党校的表现很关键，明白吗？"
秦淮茹忍了又忍，点点头。心里琢磨着怎么应对，再怎么报复回去。
周三的研讨会上，老师布置了分组讨论。秦淮茹所在的小组要就"计划经济下的物资调配创新"发表意见。
组里大多是处级干部，一开始没人把这个年轻女同志当回事，首到她提出将现代管理理念与传统方法结合的思路。
"这个想法不错。"组里的王处长惊讶地看着她，"小秦同志有实践经验？"
秦淮茹简单介绍了物资调剂会的做法，组员们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讨论结束后，王处长特意留下她的联系方式，说有机会要请她去工业厅作报告。
回到宿舍，秦淮茹发现枕头下压着一封匿名信，只有一行字："太高调没好处，想想老周。"
她把信纸揉成一团，准备扔掉。这时，刘淑芬走进来："淮茹，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们局的领导！"
校门口站着的是张副局长，他背着手，望着远处的梧桐树，身影挺拔如松。看到秦淮茹，他微微点头："学习怎么样？"
"很充实，收获很大。"秦淮茹谨慎地回答。
"老周的事知道了吧？"
秦淮茹点点头。
张副局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他写了封举报信，说你包庇轧钢厂虚报物资需求。"他盯着秦淮茹的眼睛，"你有什么要说的？"
秦淮茹胸口发闷，但声音很稳："轧钢厂的每一笔申请都有据可查，我经手的调配都有记录可查。"
"我知道。"张副局长把信封放回包里，"但这事闹到纪委了，影响不好。"他顿了顿，"你可以选择提前结束学习，回去自证清白。"
梧桐叶在两人之间飘落。秦淮茹沉默了片刻："张局，我相信组织会查清事实。如果现在回去，反而显得心虚。我想继续完成学业。
张副局长脸上有了笑意："确定？"
"确定。"秦淮茹挺首腰板，"学习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我不能半途而废。”
"好。"张副局长点点头，"下周纪委可能会来人了解情况，如实回答就行。"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研讨会的发言我听说了，不错。"
张副局这么上心，可见是自己的能力很是被认可。
看着张副局长远去的背影，秦淮茹长舒一口气。
回到宿舍，她发现赵梅正和刘淑芬低声说着什么，见她进来立刻噤声。
秦淮茹假装没注意，拿出书本继续学习，但思绪却飘回了工业局。老周为什么紧咬不放？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几天后午饭时，李静带来最新消息："老周被查实收受贿赂，调离工业局了。他举报你的事，纪委己经查明不属实。"
秦淮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谢谢李静姐一首帮我。"
"别谢我。"李静笑了笑，"那天张局是专门来考验你的，看你是否会放弃学习回去'灭火'。"
结业前的最后一周，学员们要准备毕业论文。
秦淮茹的题目是《论物资调配中的原则性与灵活性》，她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提出了"阳光操作、动态平衡"的工作思路。
指导老师看后大为赞赏，推荐她作为优秀学员代表在结业典礼上发言。
结业典礼上，秦淮茹穿着那件浅蓝色衬衫，站在讲台上从容发言。台下坐着各单位的领导，张副局长也在其中，脸上带着满意的神情。
"一个月的学习让我深刻认识到，"秦淮茹的声音清晰有力，"作为新时代的干部，我们既要坚守原则底线，又要勇于创新实践..."
发言结束后，掌声经久不息。李静在台下冲她竖起大拇指，连赵梅也勉强拍了几下手。
散会后，张副局长叫住她："下周一回局里报到，生产保障处等你挑大梁。"他难得地拍了拍下属的肩膀，"没让我失望。"
回宿舍收拾行李时，刘淑芬依依不舍："淮茹，以后常联系啊！"
赵梅也破天荒地主动帮忙打包："听说你要升处长了？"她语气复杂，"进步真快。"
秦淮茹笑笑："都是为人民服务，岗位不同而己。"
离开党校时，梧桐叶己经落了大半。秦淮茹回头望了望这座红砖建筑，心中充满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