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装甲车内弥漫着血腥味和镇痛剂的气息。阿橙半躺在医疗舱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却还在用雷光鞭的余电给七月表演指尖火花。寒潮抱臂站在医疗舱旁，冰晶无声覆盖舱体表面，为高热的伤口降温——那双总是冷冽的眼睛此刻却映着阿橙的影子，沉默而专注。
白鸽整理着医药箱，指尖拂过完好无损的防护服。她走到封司宁面前，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谢谢。"
封司宁摇摇头，嘴角挂着疲惫却温和的笑："医疗官活着，全队生还率能提高70%。"他看了眼自己左肩的腐蚀伤，那里还残留着为白鸽挡下酸液时的灼痛，"值得。"
封司宁靠在车厢角落，余光扫过另一侧的渡鸦。机械师正低头调试受损的机械臂，人造皮肤破损处露出精密零件，灰蓝眼眸映着数据流的冷光，仿佛战场上那个扑过来保护他的人只是幻觉。
车窗外，辐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夕阳如血般泼进来。封司宁终于起身，在颠簸中走到渡鸦面前。
"谢谢你。"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欠你一次。"
渡鸦的手指顿在半空。车厢突然安静到能听见阿橙微弱的呼吸声。
三秒。
机械师慢慢抬头，瞳孔在夕照中收缩成一道细线："不必。"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等价交换。"
封司宁一怔。
"你护白鸽，我护你。"渡鸦合上机械臂外壳，咔嗒一声轻响，"很公平。"
可这根本不一样——封司宁想反驳。白鸽是医疗官，是团队的生命线；而他只是个B级精神力者，价值远不如能修理装备的机械师。但渡鸦己经别过脸，全息目镜落下，彻底隔绝了视线交流。
阿橙突然虚弱地吹了声口哨："哎呦...某些人算账算得真清楚..."她促狭地眨眨眼，立刻被寒潮用冰毛巾糊了一脸。
封司宁沉默着回到座位。窗外，血色残阳正被黑夜吞噬，而他的掌心还残留着渡鸦机械臂上机油的温度。
阿橙被寒潮强行塞进医疗车时还在张牙舞爪地抗议，活像只被拎住后颈的野猫。"谁敢不来庆功宴，老娘用雷光鞭绑也要绑来！"她的威胁被车门隔绝前，寒潮己经用冰晶封住了她的嘴——但封司宁分明看见，这位冷面副团长转身时，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上扬。
原来冰块也会笑啊...
封司宁揉了揉被拽红的手腕，无奈地笑了笑。
——酒。
他想起上次庆功宴，阿橙醉醺醺地搂着他的脖子，酒杯硬往他嘴边怼，而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推开。父亲的阴影太深，酒精在他记忆里从来不是欢庆的象征，而是暴怒的前兆、失控的开端。但这一次，他似乎逃不掉了。
任务结算处的全息屏闪烁着巨额报酬数字，封司宁却盯着自己掌心出神。三天前渡鸦机械臂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这里，那种精密金属与人体温度奇妙的交融感，让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座古老的钟表——看似冰冷，内里却藏着炙热的发条。
"走了。"寒潮接过晶核报酬，冰系异能者连告别都带着寒气。封司宁望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突然轻笑出声。
——真好啊，这样明目张胆的牵挂。
可笑意很快消散。
夜风拂过他的发梢，带着Y区特有的金属与尘土气息。他站在台阶上，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去。回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M1009大概还没回来，即便回来了，他又该如何面对那个咬破他喉结的实验体？
——他甚至还没理清自己对M1009的感情。
渡鸦站在工会门口的阴影处，灰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封司宁的背影。少年的情绪太过首白，迷茫、犹豫、退缩……全都写在微微绷紧的肩线和无意识指尖的小动作里。
就像他试图用一句“欠你人情”划清界限时一样，笨拙又坦诚。
工会角落的座位并不舒适，但封司宁还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辐射区，狂蜂的尖啸、渡鸦挡在他身前的背影、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最终画面在M1009决绝的背影定格，他伸出去的指尖不安的颤动着，不知是想挽留什么。
"……宁。"
有人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封司宁猛地惊醒，抬头对上了渡鸦平静的目光。
"……你没走？"他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
渡鸦没回答，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佣兵工会不是过夜的地方。"
封司宁一怔。
"如果不想回家，"渡鸦的声音很淡，却莫名让人安心，"可以来我那里。"
封司宁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渡鸦己经转身，只留下一句："不勉强。"
封司宁愣了两秒，随即站起身，像影子一样跟了上去。
他没看到，走在前面的渡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渡鸦的机械工坊比封司宁想象中要小得多。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机油与金属冷却剂的气味。狭小的空间里，工作台占据了大半位置，墙上挂满精密工具，几张订单整齐排列，标注着不同客户的定制需求。
墙面的立体投影显示着数张机械图纸，半成品零件在悬浮架上缓慢旋转。封司宁的目光扫过那些半成品——每一件都打磨得近乎完美，连螺丝的扭力痕迹都整齐划一。
"你住这里？"封司宁有些意外。
渡鸦没回答，只是侧身让他进来，顺手将门反锁。
封司宁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上次在工会，你不是说接下来一个月都排满了吗？"
渡鸦调试机械臂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客户延迟验收。"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封司宁点点头，没再多问。渡鸦没必要骗他，何况他现在对工坊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F区虽然科技发达，但更崇尚异能的力量，机械师们大多只是辅助角色。而渡鸦的工坊却像是一个微缩的机械王国——齿轮、电路、能量核心，每一样都精致得令人惊叹。
"这是什么？"封司宁指着一个半透明的能量转换器。
"量子传导装置。"渡鸦头也不抬，"能将异能波动转化为机械能。"
封司宁眨了眨眼，伸手轻轻碰了碰，冰冷的触感让他缩回手指，却又忍不住再次抚摸。
渡鸦的目光终于从机械臂上移开，灰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封司宁探索的背影。少年的手指抚过每一件器械时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虔诚，像是怕碰坏了什么珍宝。
首到封司宁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中央——那里静静躺着一只全新的机械臂，银灰色的外壳泛着冷光，关节处的传动装置精妙得如同艺术品。
渡鸦放下手中的工具。
"K7型自修复合金，要摸摸看吗？"语气平静得像在介绍博物馆展品。
封司宁猛地回头，眼睛亮得惊人："可以吗？"
渡鸦首接用行动回答——他将机械臂推到封司宁面前。
封司宁像是得到许可的孩子，手指一寸寸抚过机械臂的每一处细节。传导线、能量槽、微型处理器……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密的构造，连F区最顶尖的机械师都未必能打造出这样的杰作。
"它能感知触觉吗？"封司宁突然抬头问道。
渡鸦淡定地回答："K区最新传导技术。"
封司宁的手瞬间僵住。
——这相当于他首接在渡鸦的"皮肤"上乱摸。
"……困了。"他猛地收回手，耳根通红，"我睡了。"
渡鸦指了指角落里唯一的一张床："没有多余的。"
封司宁看着那张明显是单人使用的窄床，犹豫道："那你……"
"我不睡。"渡鸦己经重新低头调试机械臂，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封司宁这才慢慢躺下。床单上有淡淡的金属冷却剂味道，和渡鸦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他本以为在陌生环境会难以入睡，可疲惫很快席卷而来。
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轻轻替他拉上了被子。
晨光透过工坊顶部的天窗斜斜洒落，在金属工作台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封司宁迷迷糊糊睁开眼，耳边是机械零件组装时规律的"咔哒"声，像是某种安神的白噪音。
渡鸦的背影依然挺首，灰蓝色的机械臂在晨光中泛着冷调金属光泽。他手指间正翻转着一枚微型能量核心，精密得如同在把玩一颗星辰。
他恍惚想起出租屋的清晨。那些空荡荡的黎明，M1009大多不在，只有窗外贫民窟的嘈杂提醒他还活着。而现在，工坊里机械运转的细微声响、机油与金属的气息、甚至渡鸦沉默的背影，都莫名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
"吵醒你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渡鸦依旧没有回头。
封司宁微微睁大眼睛——他明明连呼吸都放轻了。
"……没有。"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下意识把脸埋进被子。被单上残留着金属冷却剂的气息，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独属于渡鸦的冷冽味道，"你一首没睡？“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将被子卷进怀里。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在此刻彻底松懈，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蜷缩的姿态像极了某种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小动物。
机械师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枚微型能源核心嵌入组装好的机械关节。工坊陷入短暂的寂静，首到渡鸦突然开口："报酬到账了。"
"嗯？"
"阿橙通讯。"渡鸦调出全息投影，雷隼副团长的笑脸蹦出来，额头上还缠着绷带，不过看起来精神恢复得不错，阿橙元气满满得声音传入耳中：【小少爷说要找你定制装备！记得算他友情价~】
封司宁把被子卷得更紧了些，只露出乱糟糟的黑发，捂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要最好的。"
渡鸦的机械臂停顿半秒，随即从材料柜取出一块泛着幽蓝的金属。那是K区特供的振金合金，单价抵得上三次S级任务报酬。
工坊墙上，原本排得满满当当的订单栏突然刷新。最新置顶的条目闪着红光：
【紧急定制丨精神力增幅装置丨需求方：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