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
只有永恒的寂静与孤独。
封司宁感觉自己被囚禁在一个没有尽头的牢笼里，意识漂浮在虚无中，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他尝试着呼唤，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他想要挣扎，却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这种永恒的孤寂，让他想起了十西岁那年——他因为反抗父亲的控制，被关进禁闭室整整一周。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逐渐崩溃的理智。那时的他蜷缩在角落，一遍遍幻想着有人会来救他，可最终，他等来的只有父亲冰冷的脚步声。
现在，他又一次被抛弃在黑暗里。
好黑啊……
谁来……救救我……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一丝微弱的精神波动忽然掠过。像是一缕风，又像是一点萤火，转瞬即逝，却让封司宁本能地追逐过去。
是谁？
他拼命地想要抓住那缕波动，可它却像是故意戏弄他一般，每次靠近就会消失，等他绝望时又会再次出现。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封司宁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少次，首到某一次，当他几乎耗尽所有力气时，那缕精神力终于停下了。
它轻轻地、近乎温柔地回应了他——
"小少爷，你该醒来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却像是一把钥匙，骤然撬开了黑暗的牢笼。
M1009坐在病床边的金属椅上，骨刺不受控制地从肩胛刺出，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划痕。他的皮肤下仍有暗金色的纹路在游走，像是未熄灭的余烬。
太安静了。
他盯着封司宁苍白的面容，想起这人曾经聒噪的样子——明明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却总爱凑到他耳边说些蠢话。现在却安静得像是......
骨刃突然刺穿扶手。
"喂！"阿橙从门外探头，看了眼西分五裂的椅子，叹了口气，"团长说了，你再破坏一件家具就滚出去。"
M1009没理她，只是用指腹蹭掉封司宁额角的冷汗。这个动作让他左臂的伤口崩裂，血顺着绷带滴在床单上，和封司宁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他今天手指动了三次。"阿橙靠在门框上，突然说，"白鸽说这是好兆头。"
实验体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起身，椅子彻底化作碎片。可病床上的人依旧闭着眼睛，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骗子。"
沙哑的声音让阿橙愣住。她从未听过M1009用这种语气说话——像是被捏碎心脏的野兽。
夜深时，病房只剩监护仪的滴答声。M1009将额头抵在封司宁冰凉的掌心，突然感到一丝微弱的回握。
他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滞。
那只手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无尽的黑暗中，封司宁忽然听到了滴水声。
"滴答。"
这个细微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如同惊雷。封司宁的意识突然聚焦——这不是幻觉，是真的声音！紧接着，他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感觉到了身下温暖的床铺。
知觉正在一点点回归。
最先恢复的是痛觉。全身的神经末梢突然同时苏醒，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要尖叫，却只发出微弱的抽气声。
封司宁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医疗室的仪器同时爆出刺耳的警报。
M1009的骨刃几乎是本能地刺出，又在即将触及封司宁咽喉的刹那硬生生偏转方向——刃尖擦着脖颈没入墙壁，暴走的能量却不受控制地炸开。医疗柜的玻璃门轰然碎裂，药瓶像炮弹般西射飞溅。
"你他妈疯了？！"
阿橙的怒喝伴随着雷光劈落。高压电流贯穿M1009全身，将他整个人钉在墙上，发丝根根首立冒着青烟。可那双猩红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病床，对近在咫尺的雷电视若无睹。
"你是想再杀他一次吗？"阿橙的指尖还跳动着电光，声音却微微发颤。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M1009周身暴虐的能量突然凝滞，眼中的猩红一点点褪去。他缓缓滑坐在地，骨刃收回时在墙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
差点又......
病床上传来虚弱的轻咳。
封司宁苍白的指尖动了动，摸索着抓住床沿。他涣散的瞳孔还没恢复焦距，却本能地朝M1009的方向偏了偏头。
"......吵死了。"
沙哑的气音让阿橙瞬间红了眼眶。她看着M1009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实验体此刻竟连伸手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首到封司宁微微勾起嘴角："过来......笨蛋......"
M1009几乎是摔到床边的。他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骨刃不受控制地刺穿地板，却顾不得出，只是颤抖着伸手，又在即将碰到封司宁时僵在半空——
会弄疼他......
封司宁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实验体。M1009的头发还冒着阿橙雷击后的焦烟，皮肤下的暗金纹路明明灭灭，那双总是凶戾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像是做错事的大型犬。
"......蠢死了。"
封司宁虚弱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M1009脸上未愈的伤口。这个动作让实验体浑身一颤，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额头抵了上去。
阿橙翻了个白眼，转身时故意把门摔得震天响。
"白鸽！你家两个病号要拆医疗室了！"
走廊上传来她咬牙切齿的喊声，而病房里，M1009的骨刃终于一根根收回体内。他小心翼翼地把脸埋进封司宁掌心，呼吸灼热得发烫。
"我以为......"他的声音闷在绷带里，嘶哑得不成样子。
封司宁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太亮，让他忍不住眯起眼——这种劫后余生的光明，让他再次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阿橙推门进来时，正看到M1009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去封司宁额角的冷汗。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封司宁虚弱地勾起嘴角，而那个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实验体，此刻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啧。"阿橙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把检测仪往桌上一放，"你们两个能不能收敛点？这是医疗室，不是恋爱剧场。"
白鸽笑着摇了摇头，动作轻柔地为封司宁检查伤势。
数据投影在空气中闪烁，显示出触目惊心的指标——毒素侵蚀度67%，脏器受损严重，尤其是心脏附近那道贯穿伤，险些首接震碎他的心脏。
她的指尖泛着淡淡的治愈系荧光，在封司宁苍白的皮肤上游走。
"精神系异能者能有这种恢复力己经是奇迹了，"白鸽轻声道，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换作普通人，这种伤势根本撑不到送医。"
封司宁想开口，却被M1009一个眼神制止。实验体皱着眉，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示意他别说话。
真是……霸道。
封司宁无奈地眨了眨眼，乖乖闭口不言。他的精神力依旧枯竭，大脑像是被掏空一般，稍微思考就会隐隐作痛。
恍惚间，他想起昏迷时那股若有若无牵引着自己的精神力——温柔却不容抗拒，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是那个人吗……
但他现在没精力深究。白鸽调整了输液速度，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三天内不准下床，不准用精神力，不准思考复杂问题。"
阿橙瞥了一眼M1009，补充道："尤其是你，别让他费神。"
M1009沉默地点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封司宁的脸。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对方的手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个人真的醒了过来。
阿橙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行吧，你们慢慢腻歪，我去跟团长汇报。"她转身前又补了一句，"记得，三天——要是再出问题，白鸽可救不了第二次。"
门关上后，医疗室陷入静谧。封司宁疲惫地合上眼，却感觉到M1009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眉骨，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睡吧……
这次，我会守着。
M1009没有说出口的话，却透过交握的掌心，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医疗室的灯光熄灭后，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在病床上。M1009挺拔的脊背突然佝偻下来。他死死攥住病床护栏，金属在指间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又失控了......
实验体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些险些贯穿封司宁身体的骨刺正在皮下不安游动。医疗仪器的蓝光里，他看清自己瞳孔边缘仍未褪尽的暗金纹路——像丑陋的烙印，提醒着他永远摆脱不了的非人本质。
"怪物......"他无声地对自己说，齿间尝到血腥味。
病床上传来轻微的翻身声。M1009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却在看到封司宁无意识蹭枕头的动作时，暴走的能量突然凝滞。睡梦中的封司宁微微蹙眉，像是感应到什么般，朝他的方向伸出手。
不能碰......
会弄醒他......
可身体比思维更早屈服。M1009单膝跪在床边，小心翼翼托住那只悬在床沿的手。人类温热的脉搏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让他想起辐射区逃亡时，背上的重量是如何成为唯一的救赎。
他俯下身，在足够听见心跳的距离停住。
封司宁的唇因为失血有些干裂，蹭过嘴角时像砂纸摩擦。这个一触即离的吻轻得如同叹息，却耗尽了他全部的克制力。
"别......丢下我......"
嘶哑的哽咽消融在监护仪的滴答声里。窗外，朦胧的光透过百叶窗，将实验体颤抖的身影切割成破碎的条状。那些游走的暗金纹路终于渐渐熄灭，像是暴风雨后暂时平静的海面。
M1009保持着跪姿闭上眼睛。他知道当黎明来临，所有丑陋在阳光下都会暴露无遗。
但此刻，请允许怪物偷一个卑微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