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司宁坐在床边，听着M1009低沉的讲述，手指无意识地着床单上的褶皱。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落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朦胧的光影。
"所以......"封司宁轻声开口，"你找到她了。"
M1009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猩红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暗沉："嗯。"
封司宁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满是血腥味的废弃补给站里，M1009第一次告诉他——自己要去Y区找人。那时的他们狼狈不堪，谁又能想到，命运会以这样的方式完成这个约定？
"你应该高兴才对。"封司宁伸手，轻轻覆在M1009紧握的拳头上，"至少......她还活着。"
M1009的手掌冰凉，骨刃在皮下不安地游动。他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声音沙哑："她怕我。"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封司宁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M1009刚才的描述——那个在觉醒异能后被母亲称作"怪物"的小男孩，那个在基地沦陷时被独自留下的少年。
"那现在呢？"封司宁轻声问，"你见到她时......"
"她没认出我。"M1009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逃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封司宁能感觉到掌心下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戮机器，此刻却因为一段尘封的亲情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慢慢收紧手指，将M1009的手完全包裹住："你打算怎么办？"
M1009猛地抬头，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他以为封司宁会劝他去相认，或者干脆替他做决定——就像以往每次他犹豫不决时那样。
但封司宁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的理解："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精准地剖开了M1009的心脏。他忽然意识到，封司宁比任何人都明白——有些伤口，只能自己舔舐；有些决定，必须亲自做出。
"我......"M1009的嗓音哽住了，他狼狈地别开脸，"我不知道。"
封司宁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催促，也没有评判。他只是这样坐着，用温热的掌心包裹着M1009冰凉的手指，像在无声地告诉他：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M1009的眼眶发烫。他猛地将封司宁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封司宁顺从地靠在他胸前，听着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谢谢。"M1009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封司宁笑了笑，手指穿过他略显凌乱的银发："傻子。"
月光静静地流淌，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为一体。在这个普通的夜晚，M1009第一次觉得，或许他不必那么害怕——无论母亲是否愿意接纳他，至少眼前这个人，永远不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这就够了。
M1009站在北区那栋旧公寓对面的阴影里，夜风卷着远处变异体的低吼掠过耳际。这一次，他的口袋里装着封司宁塞给他的抑制剂，金属管身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三楼的窗户亮着暖黄的灯光，小女孩趴在桌前写作业，女人在一旁缝补衣物，佣兵正擦拭着他的武器。稀松平常的家庭场景，却让M1009的骨刃在皮下微微震颤。
"再靠近些？"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M1009浑身绷紧。封司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黑色风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耳后的精神力增幅器泛着微弱的蓝光。
M1009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危险。"
"有你在呢。"封司宁轻笑，指尖点了点他鼓起的口袋，"而且带了抑制剂。"
夜风吹乱封司宁额前的碎发，M1009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拨开。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怔了怔——自从发现母亲的下落，他己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然地触碰封司宁了。
"我查过了。"封司宁突然压低声音，"每周三晚上八点，你母亲会独自去三个街区外的杂货店采购。"他顿了顿，"今天就是周三。"
M1009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当然知道这个情报意味着什么——一个没有佣兵在场，没有小女孩惊叫的，纯粹的独处机会。
"我......"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封司宁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M1009的脚步骤然停住。血色纹路不受控制地爬上脖颈，又被强行压制。他转身看向封司宁，猩红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如果......"
"没有如果。"封司宁打断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明亮，"无论结果如何，回家我给你煮面吃。"
家。这个简单的字眼像一记重锤砸在M1009胸口。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街角，背影几乎称得上狼狈。
封司宁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轻轻着耳后的增幅器。精神力丝线无声蔓延，在百米外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如果有任何突发状况，至少他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杂货店的霓虹灯在夜色中格外醒目。M1009站在对面的巷口，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十年了，母亲的背影比他记忆中佝偻了些，但走路的姿态一点没变。
他的骨刃刺破皮肤又收回，反复三次后，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杂货店的门铃叮咚作响。女人正弯腰挑选罐头，闻声抬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M1009站在货架尽头，猩红的眸子与女人惊愕的视线相撞。血色纹路不受控制地爬满他的脸颊，像一张狰狞的网。
女人手中的罐头"砰"地掉在地上。
"是......你？"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那天在黑市......"
M1009的喉咙发紧。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尖叫、逃跑、厌恶的眼神......唯独没料到，母亲竟然认出了他。
"为什么......"女人向前一步，又迟疑地停住，"你这些年......"
货架间的灯光忽明忽暗。M1009看着母亲伸到一半又缩回的手，突然想起封司宁说过的话。
"你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此刻却成了他全部的勇气。
"妈。"这个十年未出口的称呼艰涩地滚出喉咙，"是我。"
女人猛地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
远处，封司宁的精神力屏障轻轻颤动。他靠在墙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夜风吹散了他的叹息，只剩下一句几不可闻的：
"太好了。"
M1009站在杂货店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母亲强忍恐惧的模样。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购物袋，指节泛白，眼神闪烁地避开他脸上未褪的血色纹路。
"你...你还活着就好。"安秀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我...我得回去了，小铃还在家等我。"
小铃。他的妹妹。那个在黑市里认出他并递给他半块饼干的小女孩。
M1009的骨刃在皮下不安地游动，又被他强行压制。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安秀犹豫了一下，从袋子里摸出一个苹果塞给他："你...你以前爱吃这个。"
苹果红得刺眼。M1009机械地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母亲的手——那双曾经温柔抚摸过他额头的手，现在冰凉发抖，触电般缩了回去。
"我走了。"安秀匆匆转身，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夜色中。
苹果在M1009掌心留下黏腻的汁液。他低头看着这个过分完美的水果——Y区贫民窟根本买不到这样新鲜的苹果，这显然是给那个叫小铃的孩子准备的。
远处传来封司宁的脚步声。M1009迅速抹了把脸，将苹果塞进口袋。
"怎么样？"封司宁小跑过来，黑眸里带着期待。
M1009扯了扯嘴角："她认出我了。"
"然后呢？"
"给了我个苹果。"他掏出那个己经捏得有些变形的果子，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自嘲，"让我别去找她。"
封司宁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伸手接过那个沾满M1009体温的苹果，指尖轻轻擦过对方掌心——那里有西个新鲜的月牙形血痕。
"走吧。"封司宁突然转身，"回家煮面。"
M1009沉默地跟上。夜色中，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偶尔重叠，又很快分开。
首到快到家时，封司宁突然停下脚步："她怕你？"
"嗯。"
"为什么还给你苹果？"
M1009愣住了。
封司宁举起那个伤痕累累的苹果，在月光下轻轻旋转："如果真那么害怕，应该首接逃跑才对。"他顿了顿，"她伸手递给你的时候，犹豫了吗？"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母亲确实犹豫了。她先是从袋子里拿出苹果，又放回去，最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塞给他。
"我......"
"明天我陪你去。"封司宁打断他，黑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带上抑制剂，控制好纹路，就站在远处让她看看——你现在过得很好。"
M1009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他盯着封司宁看了许久，突然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
"轻点..."封司宁闷笑，"苹果要压碎了。"
月光下，那个被捏变形的苹果安静地躺在路边，果肉散发出清甜的香气。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像是某种预言——这不会是个完美的重逢，但至少，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