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异朽阁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陆祁踏着月光而来,银发未束,垂落如瀑。她刻意收敛了气息,却仍惊动了檐角的风铃。门无声自开,仿佛早己等候多时。
“上仙,恭候多时了。”
东方彧卿执扇而立,月白长衫衬得他温润如玉。案上两盏清茶氤氲着热气,显然算准了她的到访。
陆祁径首入座,指尖轻点茶盏边缘:“异朽君知道本座为何而来。”
“为救花千骨。”东方彧卿合扇轻笑,眼底却无笑意,“或者说,为改变她必死的命格。”
夜风突然变得凛冽,吹得烛火剧烈摇晃。陆祁眸中银光一闪而逝:“你记得前世。”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东方彧卿笑意微僵,旋即恢复如常:“上仙不也如此?”他执壶添茶,“或者说…上仙本就不属于此界?”
两人隔案对视,彼此都在试探对方深浅。最终东方彧卿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吊坠——正是天水滴。
“此物原该由我交给骨头,引她去白子画身边。”他将天水滴放在棋盘上,“现在,劳烦上仙转交给骨头。"
陆祁没有立即去取:“为何改变计划?”
东方彧卿望向窗外弦月,指尖无意识着茶杯:“上辈子…看她爱得太苦。”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断念剑,绝情池水,十七根消魂钉…最后还落得个魂飞魄散。”
烛光下,他温润的眉眼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痛楚。陆祁静静看着这个机关算尽的异朽阁主,此刻竟像个弄丢珍宝的孩子。
“你爱她。”陆祁一针见血。
东方彧卿不答,只是将天水滴推近些:“此物需以鲜血喂养七日,会孕育出通灵灵虫。”他顿了顿,“上仙既收她为徒,应当知道她体质特殊…”
“本座自有分寸。”陆祁终于拿起天水滴,指尖泛起银光检查其中禁制。
“我只有一事相求。”东方彧卿突然正色,“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请上仙…务必护她周全,否则我将不顾一切代价…”
陆祁抬眸:“哪怕与本座为敌?”
“哪怕与天下为敌。”东方彧卿首视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月光透过窗棂,在棋盘上投下交错的光影。陆祁将天水滴收入袖中,起身时银发流转如银河倾泻:“她既入我门下,我自会护她周全。”
东方彧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道:“你的命数,我竟半点算不出。”
陆祁脚步微顿。
“但骨头遇见你后,死星渐黯,生光明亮。”东方彧卿声音带着几分释然,“这就够了。”
清霄宫内,花千骨好奇地捧着天水滴:“师父,这真是给我的?”
“嗯。”陆祁执起她的手指,银光一闪,指尖便沁出一粒血珠,“每日一滴,七日后有惊喜。”
血珠落入天水滴,竟发出“叮”的一声清响,像是什么东西被唤醒了。花千骨瞪大眼睛,看着那滴血在晶石中化作细丝,如同活物般游动。
“好神奇!”她凑近观察,鼻尖几乎贴到晶石上。
陆祁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压下心头那丝异样——小徒弟靠得太近时,那股淡淡的桃花香总会扰她心神。
接下来六日,花千骨雷打不动地准时来滴血。到第七日黄昏,她刚落下血珠,天水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师父!它要裂开了!”
陆祁正在煮茶,闻言瞬移至她身旁。只见天水滴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一条通体晶莹的灵虫钻了出来,头顶两根触须抖啊抖的,可爱极了。
“呀!”花千骨惊喜地伸出手,那小虫竟乖巧地爬到她掌心,亲昵地蹭了蹭她指尖,“师父你看!它喜欢我!”
陆祁眼中泛起柔和的光:“它饮你精血而生,自然亲近你。”
“得给它起个名字…”花千骨歪头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叫糖宝好不好?因为它像糖捏的一样可爱!”
糖宝似乎真的听懂了花千骨的话,它欢快地在她的手心转了一个圈,然后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叫声:“娘亲~”
花千骨听到这声亲昵的称呼,不禁一愣,脸上泛起了一丝羞涩的红晕。她连忙反驳道:“别乱叫……”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糖宝突然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猛地跳到了她的鼻尖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花千骨猝不及防,她只觉得鼻尖一阵瘙痒,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清脆动听,回荡在空气中。
站在一旁的陆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的目光落在花千骨那因为笑而变得格外明媚的脸庞上,看着糖宝在她的脸上爬来爬去,仿佛在和她嬉戏玩耍。
陆祁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样的花千骨,充满了生机与活力,那灿烂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让人感到无比温暖。
她心想,这样鲜活的笑颜,确实值得跨越时空来守护。
异朽阁顶楼,东方彧卿独自面对星盘。原本清晰可见的命运轨迹如今乱作一团,代表花千骨的那颗星子被一缕银光缠绕,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劫数。
“银发上仙…”他喃喃自语,“你究竟是谁?”
指尖拨动星子,试图推演陆祁的来历,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反弹回来。东方彧卿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却笑得释然。
“罢了,只要骨头此生欢愉…”
与此同时,长留山绝情殿内。白子画正在打坐,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睁眼望向窗外,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改变了。
案上的命盘无声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