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开到码头,远远就听到一群人在那争吵,一方是码头值岗的同志,一方是提着篮子背着筐子的群众。
他们大声吵着,回来的船上有自家的亲人,本以为在台风天死在海上,如今他们好不容易回港,怎么能不让上岸呢?
黄医生大声解释,是为了防霍乱传染,不是不让他们上岸,只是让他们在船上待几天,确定没有感染就让回家。
群众们不信:“待在船上活活饿死吗?没有感染霍乱,在船上也会被那群异国人感染!
让他们回家,我们一家人都不怕!要死一家人一起死,不关你们的事!快放了我家人!”
……
底层群众不把霍乱传播的严重性放在心上,认定是上面不通人情,不把人命当回事,坚持要带家人上岸回家。
吵到严重时还动起手来,第一个要打黄医生,埋怨就是这医生搞的鬼,就是他说船上有霍乱,家人才回不了家。
幸好被值岗的同志护住,黄医生和李护士才没受伤。
谢怀舟下车一看,立即对天鸣了一枪,瞬间全场寂静,他又令人将群众分开。
高声道:“昨夜异国暴徒登岛,我们死了八个同志!
隔离区那边感染霍乱死去的病人,己经有三十八人。
难道你们真的不知情吗?
你一家人一起死,不关别人的事。那你的邻居呢?村民呢?
他们被传染枉死,找谁喊冤?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们又不是不管船工,港口隔离区就是专门为船工设置的,我们给他们送清水、食物和药品。
只要确定七日没有感染,就可以回家。为什么不愿意等一等?
防疫不是一个人的事,是全岛所有群众上下一心才能做到的!”
谢怀舟指着红旗,摊开语录上图像:“你们不信我,也不信他吗?”
他将画像举向那些群众眼前,群众眼神愧疚,纷纷后退。
见事态平息,谢怀舟语气放缓:“趁你们还没进入隔离区,没有感染,赶紧回家……”
“扑通”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起。
众人纷纷叫道:“不好,威仔跳海了!”
只见海面上一个小少年,一边往泊船区游,一边大喊:
“爸爸!爸爸你在哪?爸爸快出来!”
婧姝这才看清,跳河的少年是阿威。
她赶紧喊道:“阿威快回来!”
群众们又急了起来,有人也想效仿阿威跳海接家人,谢怀舟一边让同志将群众拦住。
一边脱下外衣和鞋子,一个猛子跳进海里,奋力朝阿威游去。
此时,阿威己经游到深水区,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别的原因,他竟然沉向海底。
那一瞬间,岸上的群众,还有更远处泊停的渔船,所有人都呼喊着‘威仔’。
婧姝的心提到嗓子眼,即为阿威,亦为谢怀舟。
那些闹事的群众也老实了,如果阿威真遭遇不测,他们全部都有责任。
小高等人忙打着灯喊:“巡逻船,巡逻船快过去啊!”
巡逻船看到灯束,立即回航,与此同时,谢怀舟扎进海里,那几秒简首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幸好,他再次从海里探出头时,捞起了阿威。同时巡逻船到达,将谢怀舟和阿威救到船上。
阿威溺水昏迷。
船一靠岸,谢怀舟便将溺水的阿威抱到码头上,黄医生立即冲过去:“快,心肺复苏。”
婧姝上前帮忙,她清理阿威口水的异物,黄医生按压心肺,她捏着阿威的鼻子做人工呼吸。
谢怀舟全身水淋淋的喘着气,额上的伤口又一次渗出血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群众中的女人和孩子都无声地流泪,男人们也懊恼不己,不应该带孩子来的。
以为带着孩子和女人来闹,法不责众,上头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却低估了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思念和冲动!
一分钟过去,黄医生汗如雨下,依旧有节奏地做着心肺复苏。
婧姝同样配合,给阿威做人工呼吸。
两分钟过去,阿威依旧面色如纸,毫无反应。
有孩子忍不住,大声嚎哭着喊阿威的名字。
男人们握紧拳头,恨不得捶自己几拳,他们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的!
他们想要是接回船上的家人,而不是一个孩子死在眼前啊!
庆幸的是第三分钟,阿威发出‘哇’的一声,同时吐出很多海水,剧烈咳嗽起来。
黄医生瘫坐在地上,婧姝清理着阿威脸上的脏物,听到他低声说什么,将他扶起靠近,只见这孩子流着泪说:
“没有。”
婧姝柔声问:“没有什么?”
“没有我爸爸的船。”
“我答应了妹妹,今天会把爸爸带回家的。”
……
谢怀舟安排人送这些群众离开,但阿威因进了隔离区,必须留下预防。
婧姝和黄医生各回帐篷洗澡换衣裳,等她再去看阿威时,李护士担忧地告诉她:
“那孩子发烧了,并且,呕吐、腹泻,他被感染了。”
翌日天一亮,阿威的妈妈带着他妹妹,跪在隔离区大门口。好在阿威妈是个明事理的,她不是来要求带阿威回家。
而是为阿威昨晚的冲动道歉,同时她己经知道阿威被感染的事,恳求医生救救阿威。
婧姝出来见她的,没靠近,离得一段距离说:“这里很危险,你快带阿威妹回家。
我们会全力以赴救每一个病人,包括阿威。”
她又告诫阿威妈:“一定要记得,不要喝生水!”
阿威妈带着阿威妹离开,一步三回头,丈夫生死未明,儿子又感染了霍乱,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阿威的情况在一夜之间变得很严重,高烧不退,己经腹泻到脱水,嘴唇干的起皮,脸色青白,呼吸急促。
黄医生给他诊治过之后,开了些还有的药,只能看他自己的体质来撑。
跟现在隔离区的所有病人一样,完全靠自己的抵抗力来撑。
婧姝悄悄拿空间的药喂他,打温水给他擦身,注视生理盐水,又不时喂他喝葡萄糖水。同时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说:
“你爸爸在等你呢!你妈妈和妹妹在等你回家。”
孩子的眼角流出一滴浅泪,脱水让他连泪都流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