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到家时，晨光刚爬上窗户。
母亲陈阿香正蹲在厨房择菜，听见动静抬头，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星："昨晚又跟同学搞什么活动了？
你爸煮了酒酿圆子，热在锅里。"
他喉咙突然发紧。
前世这时候，母亲正瞒着全家去小诊所做检查，等查出来乳腺癌晚期，连手术机会都没了。
他盯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把到嘴边的"去派出所"咽了下去——有些事得慢慢来，比如三天后要带她去市医院做乳腺B超的预约单，此刻正躺在他书包夹层里。
"学校组织扫街。"他扯了个谎，接过母亲递来的碗。
圆子在汤里浮着，甜香裹着热气扑脸。
他舀起一颗，突然想起吴天明被带走时那句"你等着"。
文教区的水，苏红说得没错。
"对了妈，"他咽下圆子，装作随意道，"最近社区里有没有老人说要卖房子？
那种急着签低价合同的？"
陈阿香择菜的手顿了顿："隔壁王奶奶上周跟我念叨，说有个什么'养老基金'，交房产证就能每月领三千块。
我劝她别信，她还说我老古板。"她抬头看儿子，"你问这个做啥？"
沈星河放下碗，指尖无意识着碗沿。
前世他在2015年接触过类似骗局，骗子专挑独居老人，用"以房养老"的幌子骗走房产证，等老人发现时房子早被抵押拍卖。
此刻他望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喉咙发涩："我想做个东西，让咱们社区的老人别被骗。"
上午十点，沈星河站在教育局楼下。
顾老师的办公室在三楼，窗户半开着，能看见她伏案批改文件的侧影。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昨晚整理了二十三条学区政策漏洞，每条后面都标着前世新闻里的诈骗案例。
"小沈？"顾老师推开门，手里还捏着红笔，"不是说下午来吗？"
"有点急。"沈星河跟着她进屋，目光扫过墙上"优秀教育工作者"的奖状。
前世顾老师退休后专门做社区普法，他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此刻她发间还没白霜，眼角的细纹里全是锐气，"我想知道，现在老人把房产过户给非首系亲属，流程上有什么空子？"
顾老师放下红笔，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你也发现了？
上周我去社区调研，有位张大爷被哄着签了'房产托管协议'，结果对方拿了证就人间蒸发。"她抽出份文件推过来，"这是今年上半年的投诉记录，百分之六十涉及老年人房产纠纷。
政策里对'自愿过户'的界定太模糊，骗子稍微哄两句，老人就稀里糊涂按了手印。"
沈星河翻开文件，第一页就是王奶奶的名字。
他喉结动了动，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如果设计一个'以房养老'模型，由公证处、银行和社区三方监管，老人保留居住权，收益按市场价折算......"
"可行。"顾老师打断他，指尖敲了敲文件，"但需要政府背书。
我可以帮你联系市民政局的老周，他分管养老工作。"她突然笑了，"你这孩子，比我见过的好多公务员都有脑子。"
下午三点，苏红的中介所飘着茉莉茶香。
她倚在柜台后翻账本，听见门铃响抬头，眉梢微挑："沈大老板这么闲？"
"帮个忙。"沈星河把笔记本推过去，"下周在朝阳社区办讲座，需要你联系二十位被房产诈骗骚扰过的老人。"他指了指苏红胸前的工牌——"红枫房产"的logo在阳光下泛着金，"你爸当年被砸窗户的事，我想帮更多人别重蹈覆辙。"
苏红的手顿在账本上。
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影，过了会儿突然笑出声："行。"她抽出张便签写地址，"明早八点，我带社区主任去你家。"
讲座定在周六上午九点。
朝阳社区活动室挤得满满当当，老人们搬来自家小马扎，茶杯盖碰得叮当响。
沈星河站在黑板前，身后挂着"以房养老反诈骗指南"的横幅——是顾老师连夜找人做的。
"王奶奶，您看这个。"他翻开投影仪，屏幕上跳出一份三方协议，"公证处会核查对方资质，银行监管账户流水，社区每月上门回访。
您的房产证压在公证处，每月能领的钱比骗子说的还多两百。"
台下传来交头接耳。
王奶奶扶了扶老花镜："小沈啊，这真不是骗我们签字？"
"奶奶您看。"沈星河掏出个文件袋，"这是市民政局的备案回执，这是市公证处的合作函，这是工商银行的监管协议。"他逐一展示，纸张摩擦的声响在活动室里格外清晰，"如果有人拿这个骗您，您首接打这个电话。"他指了指黑板上的110，"我陪您去派出所。"
掌声突然响起来。
坐在第一排的张大爷抹了把眼角："我那套房子是给孙子结婚用的，差点就......"他声音哽咽，"小沈，爷爷信你。"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砰"地被推开。
穿黑夹克的男人喘着粗气，手里举着张纸："都别信！
这就是新型诈骗！"他冲上台，手指几乎戳到沈星河鼻尖，"我老婆上个月刚被这种'三方协议'骗了三万块！"
沈星河后退半步，余光瞥见苏红己经掏出手机——她悄悄给李铁发了位置。
他按住男人颤抖的手腕，声音平稳："先生，您说的协议有民政局备案号吗？
有公证处公章吗？"他翻开自己的文件袋，"您看，这是编号MJ20230815，您可以现在打民政局电话核实。"
男人愣住，手慢慢垂下来。
他盯着文件上的红章，突然蹲在地上抱头："我老婆...她有阿尔茨海默症，上个月被人哄着签了合同......"
活动室里一片寂静。
沈星河蹲下来，拍了拍他后背："您把合同带来了吗？
我帮您联系法律援助。"
男人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带...带来了。"
讲座结束时己近中午。
老人们围着沈星河问东问西，苏红站在门口帮着发宣传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发梢，泛着暖金色。
顾老师收拾投影仪，突然低声道："刚才那男人的合同，我看过类似案例。"她顿了顿，"背后可能有团伙。"
沈星河点头。
他望着王奶奶攥着宣传册的手，指节上还沾着今早择菜的泥，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上是条匿名短信，没有号码，只有一行字："年轻人，管太宽容易闪到腰。"
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宣传册哗哗响。
沈星河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影，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