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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拆迁

老槐树那枯黄叶在瑟瑟的秋风中打着旋儿悠悠飘落。其中一片落叶不偏不倚地落入了陈一壶放在身旁的搪瓷缸里。

陈一壶正静静地坐在周叔茶馆门前那张有些年头的竹椅上,目光投向巷子口新挂起的那条横幅。

只见那横幅红底白字,十分醒目,上面写着“共建美好家园,携手张氏集团”几个大字。

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张咧开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嘴。

“一壶啊,您快给俺拿个主意吧!”粮油店的王婶一脸焦急地快步走来,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拆迁协议。

由于太过紧张和用力,她的手指头己经将协议的纸角揉得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他们说了,下个月就要断掉咱们这儿的煤气管道啦!”

从茶馆里面缓缓飘出来一阵浓郁的茉莉香片的气味。

这股清新淡雅的茶香与从巷子深处传来的刺鼻煤球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又复杂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巷子里。

这大概就是人间的烟火味吧!

陈一壶不慌不忙地端起身边的搪瓷缸,轻轻地在脚下的青石门槛上磕了几下。

随着几声清脆的响声,那些碎茶叶便顺着搪瓷缸表面的细小裂纹流淌而下,最后在长了青苔的石板缝里汇聚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这条巷子的青石板还是他爷爷那辈铺的,雨水泡了七十年,走上去能渗出墨绿色的汁液。

"断煤气?他们怎么会断了自己的财路?"茶馆里传来老周头的咳嗽声,混着象棋砸在木桌上的闷响,"上个月说修水管,把我家墙根都挖塌了,现在又说要整体改造..."

陈一壶眯起眼睛看巷子尽头。

夕阳如同一幅金色的画卷缓缓铺展,将张氏集团那高耸入云、远远望去,那座由两栋二十八层高的大楼组成的双子楼宛如两把锋利无比的钢刀,首首地插入了老城区的腹部,给这片古老而宁静的土地带来了一股强烈的冲击感。

他静静地站在街角,目光凝视着眼前这座宏伟的建筑,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三个月前的那个下午。

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迈着沉稳的脚步,漫不经心的走在这条狭窄的青石小路上。

这个男人神情严肃,眼神坚定,他一边走着,一边向周围的人们高声宣告:“这是‘必要的城市更新’!我们要让这座老旧的城区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

”然而,对于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来说,这番话却像是一把无情的利剑,刺痛了他们的心。

"老陈!"裁缝铺的刘瘸子拄着拐杖蹦过来,假肢磕在石板上当当响,"三单元的李奶奶被救护车拉走了,说是高血压犯了。

她闺女说看见拆迁办的人往她家门缝里塞恐吓信..."

陈一壶站起身,竹椅在石板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摸出裤兜里的他爸就给他唯一的东西老怀表,表盖上刻着"周家茶馆"西个字,这还是民国二十六年的老物件。

表针指着五点一刻,往常这时候该飘起炊烟了,可现在巷子里冷清得像口枯井。

"今晚七点,老地方。"他把怀表揣回去,手指碰到兜里那张泛黄的相片。那是五三年居委会成立时的合影,相片里 3 岁的他站在爷爷身边,背后是挂着红绸子的茶馆门脸。

-煤油灯在居委会活动室投下摇晃的影子,墙上的锦旗在风里簌簌发抖。

陈一壶数着到场的人头,三十七户人家少了十三户。

上周还在的修车铺老赵的位置空着,听说他儿子收了张氏集团的安置费。

"这是要逼死我们啊!"王婶把拆迁协议拍在掉了漆的木桌上,"他们找评估公司来,说我那粮油店就值个厕所钱!"

"我闺女在张氏上班,说他们连古树名木的移植证都办下来了。"开锁铺的老孙头攥着保温杯,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那棵老槐树...周哥你还记得吧?五八年闹饥荒的时候,槐花救了多少人的命..."

陈一壶点燃一根烟,九转玲珑心发现手在抖。

活动室的窗户突然黑了,外头传来柴油发动机的轰鸣。

推土机的探照灯像野兽的眼睛,把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虬结的枝桠突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各位街坊。"穿灰西装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胸前的工牌闪着冷光,"集团考虑到大家出行不便,特意派车来接老人看新楼盘。

"他身后的大巴车吐出白雾,车灯照着巷子墙上的爬山虎,那些长了半个世纪的藤蔓在强光下突然显得破败不堪。

活动室的木门吱呀作响,陈一壶看见坐在角落的吴老师慢慢站了起来。

教了西十年语文的老先生扶了扶眼镜,镜片上蒙着层水汽:"我家老太婆的类风湿...电梯房确实方便些..."

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墙上的影子乱作一团。

陈一壶摸到兜里的老怀表,冰凉的铜壳贴着手心。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茶馆可以翻新,茶碗可以换新,唯独这口井水不能干。"可现在井早就被封了,说是影响市容。

天下起了冰雨。陈一壶蹲在老周茶馆阁楼上,看着推土机碾过青石板路。

碎了的石板露出灰白的水泥茬口,像被敲碎的牙床。王婶的粮油店招牌躺在地上,"王记"的"王"字裂成两半,泡在泥水里。

他摸出那张泛黄的相片,阳光永远定格在年轻人灿烂的笑脸上。

突然一声巨响,整条巷子都在颤抖。老槐树轰然倒下时,陈一壶看见树干断面上的年轮——最中间那圈是民国二十六年的,那年他爷爷亲手种下这棵树。

茶馆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陈一壶没动。

他摸出珍藏的君山银针,就着煤炉上温着的水泡了最后一壶茶。

茶香漫过开裂的柜台,漫过褪色的戏台,漫过墙上的老挂历。

当拆迁队的电钻声逼近时,他听见父亲在茶香里说:"井水不会干,它只是换了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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