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轩的指节在檀木桌面叩出轻响,沉思了片刻,素白宣纸在烛火下徐徐展开。朱笔悬停半空,突然如惊雷般落下。
“齐王、胶东王、临淄王、丁昴......” 几个重要的名字都被重重圈住,墨迹在宣纸上,晕染成血痂般的痕迹。
看似西者毫无关联,但秦韵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因为顾家出事的时候正是齐王协理政务。
然而,齐王在三年前身死后,封地便被朝堂节制,划分给齐王两子,也就是现在的胶东王、临淄王。
“胶东膏腴之地,钱粮富可敌国,胶东王素有贤名笼络人心;临淄虽稍逊,但齐王八成旧部尽归其麾下。”
曹轩的指尖沿着地图上蜿蜒的江河游走,最终停在京城所在的位置,烛火在他眼底摇晃出不安的涟漪。
“岳父大人当年身为御史大夫,必然发现了齐王的秘密,不然怎会招来灭门之祸?”
秦韵下意识上前,素手抚上丈夫紧绷的手臂。他腕间青筋如老树盘根,将她的手掌烫得发疼。
“相公!时隔多年,莫要急坏了身子,这般陈年旧事,哪能一夜参透?”
“无妨事。”曹轩摆了摆手。
秦韵的话突然让曹轩心绪一动,转而看向她那狐疑的双眸。两人对眼一瞬,秦韵被曹轩眼中迸发的精光,惊得连退半步。
“相......相公!怎么了?”
“夫人!当年岳父大人可是跟你说了什么?或者说你又发现反常的事情吗?”
秦韵摇了摇头,对于当年之事她知道的也少,若真的有什么,顾家老宅己经付之一炬,怕是有线索也无从查证。
“哎!~”
曹轩有感心累的叹息了一声,将桌在上的宣纸折叠好,放在了书房桌子下面的夹层中。
曹轩小心的举动,瞬间让秦韵回忆起幼时的一幕,父亲半开玩笑的话,无意间冲入了她的脑海。
......
“父亲,为何要把奏疏藏进书匣?” 小顾蕴踮着脚,圆滚滚的脸颊蹭着顾慎官服的暗纹。
顾慎将女儿抱坐在膝头,指尖抚过她柔软的发顶,目光却穿透窗棂,落在远处金銮殿的飞檐上。
“官场如棋局,步步皆险。这奏疏若是落入有心人之手,便是取人性命的利刃。”
“嗯嗯!~”
顾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胖乎乎的手指揪着父亲胸前的玉带,嬉笑道:“那父亲可有不参奏的人?比如外祖父?”
“你个小家伙,谁教你的?”
顾慎轻点了一下顾蕴的眉头,一脸宠溺的说道:“你外祖父任职两浙转运使,那那个位置不用父亲盯着。”
“父亲!那是为何?”顾蕴嘟囔着肉嘟嘟的小嘴,一脸不解的询问道。
顾慎望着女儿天真无邪的双眼,喉间泛起一丝苦涩。他轻抚着顾蕴柔软的发顶,心中却如翻涌的暗流。
两浙转运使掌管着天下最富庶之地的财赋转运,那位置看似风光,实则是无数双眼睛紧盯的肥肉,更是官家心中最敏感的一根弦。
“官家自会派人盯着,无需为父多言。”顾慎声音低沉,似是在对女儿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顾蕴眨着大眼睛,伸手揪住父亲胸前的衣摆,有些惊忧道:“那外祖父会不会有危险呀?”
顾慎心中一紧,面上却强作镇定道:“只要你外祖父恪守本分,自然无事。”
可他又何尝不知,在这波谲云诡的官场,有时候即便谨小慎微,也难逃他人算计。
他下意识地将女儿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护她一生周全,可自己深陷官场泥潭,又能护得了几时?
“父亲以后也会小心的,就像藏奏疏一样。”
顾蕴突然咧嘴一笑,纯真的笑容如同一束光,刺破了顾慎心中的阴霾。望着女儿那天真般的笑容,他的心中满是无奈与欣慰。
......
看着秦韵一脸呆滞的表情,曹轩有些担忧的晃了晃她的手臂,柔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
秦韵恍然回神,突然抓住曹轩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急切的说道:“顾家出事前,外祖父曾送来一封信,父亲......父亲当时独自在书房看了许久...”
“一封信?一封什么信?”曹轩急忙追问道。
“那封信父亲自己在书房看到,具体内容我并不知道,或许......或许外祖父应该知晓些许内幕。”秦韵有些惶恐不安的说道。
她很害怕,害怕顾家遭受灭门之祸,其中便有外祖父的手笔,那她日后将如何面对秦家,如何面对死去的亲人。
曹轩瞳孔骤缩,书房里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在墙上投下两人扭曲的剪影,映照在斑驳的墙上。
“信呢?”
曹轩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连带着握住秦韵肩膀的手指都微微发颤。
“就算烧毁了,可有只言片语留下?”?曹轩心怀不安的追问道。
秦韵摇了摇头,咬着下唇,喉间不觉间己经泛起一丝铁锈味。曹轩原本紧绷的心神,这一刻却突然放松。
他再度展开宣纸,死死盯着纸张上的名字,目光从丁昴、后宫,一路扫过胶东王、临淄王,最终定格在齐王。
“不对劲。”
曹轩心绪一动,突然从书案一侧又翻出大宋舆图,抓起案上的朱笔,在心中所想的地方上,画了个巨大的圈。
“两浙转运使掌握天下税赋,却在顾家出事之前与岳父秘密通信。胶东王的贤名,临淄王的兵权,还有齐王当年突然暴毙……”
曹轩的笔尖,点在了京城标记中,略感无力的沉声道:“这一切,都像是一盘早就布好的棋。”
两人对视一瞬,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若这是一盘棋,那顾慎是棋子还是执棋人。
夜风卷着烛泪扑在脸上,两人相视而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因为顾家的事情,此时此刻得到的答案,却让两人越加的不安。
窗外月色惨白,将满室阴谋照得透亮,却照不进这盘蛰伏多年的死局深处,而他夫妇二人,如今己入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