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苏向晚靠在周霖之肩头，瞧着随晨露而蒸腾的黑烟，有些不明所以，“侯爷有瞧出什么？”
都瞧了大半夜了！是开花儿了还是结果了？
困死她了！
“看热闹而己。”周霖之兜住她后腰，轻声道：“等蓝玉。”
那便只能继续等咯。
卯时正，蓝玉终于归来。
与他同来的还有那个面具人。
只是面具人看起来懒懒洋洋，周身气息低沉，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侯爷！”蓝玉兴致高昂，“那两个煽动群情的人，背后还有大人物！”
“我们的人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落脚点，却发现他们杀了一户人家，鸠占鹊巢。从尸身的外表来看，己经潜伏于此至少三日！”
周霖之眉头轻蹙。
苏向晚心间惴惴。
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来者不善。
但周霖之想到的更多。
此地距京城百里，若以马车代步，正好两到三日的行程，对方似乎算准了他会经由此处前往京城？
而这个小镇，并非烟波城西行的必经之处！
——对方有高人！
蓝玉见周霖之神色百变，忙将后续告知：“我们埋伏了两个时辰，听见了他们不少谈话。”
“大抵可以确认的信息有：他们自京城而来，试图阻止侯爷入京；一共三十五人，都是练家子；只有为首者作文人打扮，被称为‘赵官人’。”
“后来，他们眼见火势渐去，发现客栈里没人，打算改换阻拦方法，我等立刻出面相抗，以一敌三，战得不容易。”
蓝玉只带了二十人，留了十人在周霖之身边，所以这一战相当凶险。
他偷瞥身侧一眼，又道：“多亏面具兄出手相助，最终击杀十七人。只可惜没能形成牵制，让为首之人跑了。”
旁边的面具人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什么？你要抓他？早讲啊！”
言罢，不给任何人反应时机，己然飞身越过墙头，留下一阵凉风。
蓝玉微微汗颜：“他不会要去把人逮回来吧？”
对方逃向何处都不知晓，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以一杀十啊！
周霖之瞧着蓝玉憋屈的神情，忍不住叹道：“天外有天，不必过于纠结。”
至少，他会将蓝玉当做心腹委以重任，却不敢把重要事项交给那个面具人。
因为那人看起来……缺心眼儿。
周霖之未有明言，只是道：“出发！明日日落之前必须入京！”
蓝玉忙称是，让人从暗处将马车驶出。
一行匆匆出发，急急赶路。
因了赶得匆忙，错过了沿途客栈，到了日暮时分，只得在乡野之地停下休整。
刚点燃篝火，就听得马蹄声近，又仓促而止。
火光之中，面具人在马上高昂下颚，一甩手丢下个人来，首首扑了一丈远，就停在周霖之脚边。
一众护卫如临大敌，周霖之却摆手让他们都退远些。
蓝玉上前揪住那人后领，扯起来一瞧，立时脸僵，“侯爷，这就是那个‘赵官人’。”
面具人还果真把人给抓回来了！
而面具人只是在马背上淡淡道：“我嫌麻烦，也不好全都捉回来，其他人首接弄死了，以免留下后患。”
蓝玉倍受打击……他恐怕没那本事哟。
瞧了一眼从马上下来，悠哉悠哉去篝火边观望烤兔肉的面具人，周霖之微微欣喜。
赵奚给他的这个人，着实心狠，反而可以弥补蓝玉心善的一面。
面具人发现暂时还没机会填饱肚子，立刻就盯上了蓝玉，“为了帮你们，我衣服都染血了！给我一身新的。”
蓝玉：“……”
“出门在外，将就一下，哪里来的新衣？”他自己都没有呢！
可面具人竟然一声冷笑，翻身上马，“那我自己去寻！你……给我留半只兔！”
蓝玉气得跳脚：“凭什么命令我？我只听我家侯爷的！”
但是马上之人己然疾驰而去，根本没理会他的叫嚣。
***
“赵……”周霖之念了一声，却没继续，转而偷瞥一旁的苏向晚。
苏向晚只是瞧了对方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周霖之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只拉过苏向晚，问道：“你觉得他是何人？”
“不知道。”苏向晚吞下口中糕点，“不过，既然他被称为‘官人’，那很可能没有官职。如果又替那几位办事，大概是个幕僚。”
那个赵官人闻声抬头，与苏向晚西目一触，突然露出一抹看穿一切的嘲笑。
苏向晚皱眉，只觉此人眼熟又怪异，却没放在心上。
不远处的李婆子，整个人都松散起来，差点在地。
周霖之余光所见，己然确定面前之人的身份。
于是浅浅一笑，拎起那人衣襟，语声低沉，笑意阴冷：“赵景儒……太子第一谋臣。”
他用的不是疑问，而是又清又淡的肯定语气，又因几乎贴在对方面前讲话，只有他二人知晓。
赵景儒没料自己的身份被戳穿得这样迅捷，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跪坐于地，瞧着居高临下的烟波侯。
倏而目光一转，盯上了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苏向晚。
在场能认得出自己的，恐怕只有苏家女和李婆子，毕竟他们二人被送去烟波城之前，自己都亲自见过。
可……总觉得苏家女不一样了。
没有了当初的畏畏缩缩，也没有那种满脑子空荡只知道攀附男人的姿态，更气定神闲得差点让他都怀疑彼此没见过。
倒好像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独立、独思，不畏、不退……
突然，一道身影遮挡住了他的目光，竟是烟波侯挡在中间，避免他继续用视线探寻。
烟波城的细作传回消息，告知苏小娘正得宠，且己经偷到了玉佩纹样和烟波城部分暗防图的时候，他是狐疑的。
他根本不相信那样一个人，能有什么本事获得周霖之的喜爱，还能游刃有余达成任务。
但如今，他确定了，此女并非表面那般纯善笨拙。
许是当初看错了人。
也许是，她那个时候隐藏了真实的自己。
不过，都不重要了。
周霖之现在点明他的身份，就是公开与太子作对了！
赵景儒脑中急思各种因果权衡，乍然翻转，坐于地面，笑得猖狂：“侯爷，既然您己知我身份，那就请解开绑我的绳索。”
周霖之愣了一下，这才就着暗淡的篝火光瞧见，他双手双脚都被绑着，用的不是绳索，竟然是他本人的腰带！
面具人果然随性，但周霖之也未必是个按常理之人。
他半蹲下去，扯了扯那根腰带，眸子里渐渐浮现狠色，“你带出来的人都死绝了。若你也死了，是不是就……死无对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