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王婆子来到暮夕院，露出一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
苏向晚道了声：“进来吧。”
待王婆子入内，拾风从外将正屋房门关上，然后大敞着院门，去前院求见侯爷了。
这方院子里，如今依旧只有苏向晚和拾风，院门大开，任谁都可以朝内张望一二。
那些改建小厨房的工匠都在院子西边，用栅栏隔着，轻易也不会越过来。
谁都想知道正屋发生了什么，可谁都不敢过于张扬，反倒激起了一阵不可言说的仓惶。
***
周霖之听闻拾风求见，倍觉好奇。
让人入内，却只得了一张字条。
是苏向晚写的，让拾风递过来。
抠抠搜搜，只有两指宽，还是从一整张纸上撕下来的。
他烟波侯府是缺那一两张纸？
打开一瞧，周霖之就忍不住笑了。
只见上头写着：
“齿痕深深 疼痛难忍 请容撒个小娇 求赏三十两银。”
这苏氏！
昨夜明明可以讨要银钱，别说三十两，就是三千两，也能讨到。
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做贼似的写个纸条，还非得提及他咬在她美人骨上的那个齿印！
“苏氏……你在玩什么？”周霖之忍不住自言自语。
拾风愣了愣：“玩……王婆子？”
她也不敢确定，但主子不会平白无故和王婆子同处一室。
周霖之也没想到这丫鬟居然如此实诚，有什么是真敢讲！
不过，也实在有趣。
他还真想瞧瞧苏氏怎么睚眦必报。
于是，拾风得了一个托盘，托盘上齐齐整整码放着五十两银，就让她那样大张旗鼓的捧着回去了。
只不过，拾风身后，还跟了一个人——蓝玉。
蓝玉自小伴烟波侯长大，是他最信任的侍卫。
他如今觉得，替烟波侯去盯一个后宅女子，有些大材小用。
但……来都来了……
***
拾风捧着银子，经过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回到暮夕院。
一推开正屋的门，就传出苏向晚的声音：“好！你今日所言，我姑且都信。以后想到什么随时来，只要你讲，我便听。”
王婆子：“……诶？”
苏向晚呷了一口茶，有些凉了，却没觉不愉，而是道：“这些是赏给你的，赏你弃暗投明。”
拾风将托盘塞进王婆子手中，后者愣愣接了，满脸茫然。
苏向晚闭目，揉了揉额心。
拾风见状立刻道：“你先退下吧。苏小娘累了。”
王婆子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刚走到正屋门前，脑子一个激灵，回身行礼，“多谢苏小娘赏赐。”
虽然不知为何赏赐，但毕竟是五十两银啊！
她一瘸一拐往外走，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没走多远，甚至王婆子都不知道自己在往那个方向迷茫前行，她就被人用黑布套了头，拖进假山角落里。
接连被掌掴十几下，才看清来人是任小娘，以及她的丫鬟们。
任蔓青是烟波侯后宅里下人最多的侍妾。
她有婆子西人，贴身丫鬟两人，杂使丫鬟六人，甚至还有两个是专门替她打人的！
只因她的娘家就在隔壁抚州，乃京城以北最大的商贾之家，距离近不说，还财大气粗。
而烟波侯宠她，很大缘由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家世。
去岁夏日海浪盈天，整个烟波城收成减半，任蔓青的父亲送来一车车粮食救济，才助百姓渡过难关。
只是那之后，任蔓青就被其父堂而皇之送到烟波府。
而烟波侯一向来者不拒，他的后宅便多了一位横行霸道的女子。
***
王婆子被掌掴，只打得双颊红肿，血丝自嘴角迸溅，才得了机会求饶。
任蔓青用绢帕捂着口鼻，嫌弃地蔑了一眼，“看来，你是嫌我赏银给得少，想另攀高枝了？”
王婆子嘴都被打肿，讲话都不利索：“不敢，老奴不敢啊！”
任蔓青：“那你都跟苏氏那贱人讲了些什么？”
“没……没啊！”王婆子有苦说不出。
任蔓青却抬脚就是一下：“那为什么你前脚离开暮夕院，她就让她的丫鬟给我送了一对玉如意？”
王婆子：“老奴不知道啊！”
她哪知道！
从屋门关闭，再到开启之前，苏小娘就只跟她说了两句话——
“跪下！”和“可以起来了！”
仅此而己啊！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明白了，这是苏小娘故意而为，故意让疑心最重的任小娘起疑，只为报复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可……没法解释啊！
且不说任小娘认定的事很难扭转，就是她想说，也得嘴利索啊！
无奈，只能默默磕头求饶，只待任小娘发泄完毕，揭过此事。
任蔓青这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也有自信，认为这后宅里没人能将她如何。
毕竟侯爷需要的不止是她，还有她的娘家！
如此，又一通打骂，让手下人将那五十两银抢去自行分了，这才气气呼呼离开。
王婆子满脸是血从假山后出来，拾风己经等着了。
她一见拾风就双眸发红，抬手就想呼巴掌。
拾风却突然道：“苏小娘有话，让我转告。”
听闻此言，王婆子的所有举动戛然而止。
如今苏小娘己然复宠，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欺负的了，打了拾风，也就等于驳了苏小娘的面子，但凡给侯爷吹一句枕边风，她的下场会更惨。
拾风也懒得跟其磋磨，只道：“苏小娘说，‘跟谁不是跟呢？帮谁办事不是帮呢？至少我这里，无错不挨打，还有银钱拿。’”
言罢，拾风转头就走。
王婆子一愣，追上去，“就这样？”
“就这样啊！”拾风不解，面带嫌弃，“我只是转告这句话，苏小娘又没交代其他。”
王婆子：“……”
苏小娘被禁足这些日子，备受煎熬，早磨灭了性子。
而她的丫鬟拾风，根本是个没脑子的，上不了台面，也做不了大事。
苏小娘复宠之后，若要固宠，自然需要得力帮手，看来是……挑中了她。
但这一招也确实狠，让任小娘疑而弃，再抛出鱼饵，等她自己上钩？
后宅女子不可永远得宠，她们这些奴婢，也不可能只为一人办事。
如此，王婆子心下了然，便回：“那就替我回苏小娘一句，待老奴养几日伤，再回暮夕院效命。”
拾风愣愣：“随你。”
***
这一切，经由蓝玉传到周霖之耳中的时候，他深感遗憾。
他还以为苏氏会玩出什么不得了的花样，居然只是离间再收为己用？
后宅女子惯用的招数，实在不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