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晚去而复返,刚进屋里,周霖之就察觉到了。
熟悉的气息,胆大包天的性子,不用猜也知道是她。
可周霖之本以为这小野猫是趁机来讨好自己的,没料一出屏风就见到了她仓惶的脸色。
她大概从来不知道,那张脸一点心思都藏不住。
***
蓝玉从窗外闪现,递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
他己经看过,只觉有些好笑,但从不多言。
周霖之抬手去接,在即将碰触到的前一瞬,指尖颤了颤,顿觉一阵刺痛,当即收回。
“真是遗憾。”他的声音淡淡的,不带半点情绪,“处理了吧。”
其实,他还真有些喜欢这个苏氏。
灵气十足又有趣,长得好看还能作,处处都让他惊喜。
可惜了,是个细作。
蓝玉听后,微微惊诧。
侯爷明显对这位苏小娘上了心,还特别用心,居然会跟其他细作一视同仁?
不论是京中何人派来的细作,只要暴露,都会送到佛堂后的静思堂,任由生死。
而其中不仅暴露,还试图从侯爷身上获取信息的,就会悄然处理。
——要么意外而亡,要么病入膏肓一命呜呼。
从无例外。
他还以为苏小娘会稍稍特别一些呢。
刚转身,忽听得侯爷轻声提醒:“别让她受苦。”
周霖之双目紧闭,忍不住长声叹息。
她怕疼,又挺能落泪,要是受了苦,黄泉路上还得恨他。
侯爷不可置信地试探了一声:“侯爷?”
周霖之:“罢了。把她送去静思堂吧,别饿死就行。”
蓝玉苦笑,向来说一不二的侯爷,一遇见苏小娘就优柔寡断,没半点原则。
蓝玉终究没有离开,复又将那张纸递回来,“要不……您看一眼再决定?”
周霖之抬眸,眼底深处带着深深狐疑,还有一丝愠色。
蓝玉局促地笑笑:“主要是怕您后悔。”
“敢窃我烟波侯府秘密者,死不足惜。有何可悔?”
话虽如此,周霖之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到手中。
轻轻展开,当即傻眼:“这是什么?”
蓝玉:“我亲眼瞧见苏小娘抹了墨汁到您的玉佩上,又印下来。所以,不带脑子想,这也是您玉佩的纹样。”
周霖之瞧着歪瓜裂枣的的线条,眉头紧皱,“你觉得我眼瞎么?”
蓝玉:“但是,我也瞧见苏小娘又在上头添了几笔。”
周霖之:“不会讲话,可以把舌头割了。”
蓝玉嘿嘿首笑:“是是。那侯爷……还让不让苏小娘受苦呢?”
周霖之瞪了蓝玉一眼,责他明知故问。
他将纸重新捏回古怪模样,递还回去,“放回原处,顺藤摸瓜。”
蓝玉意味深长地笑笑:“嘿!就知道。”
就知道侯爷舍不得苏小娘。
那位可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能牵动侯爷心绪的人啊!
周霖之抬手一挥,假做要打,将蓝玉吓走。
可他的心啊,一时半刻却静不下来。
既然来盗取玉佩纹样,又为何非得再加几笔画蛇添足?
难不成……有苦衷?
“蓝玉!”没等外头的人现身,周霖之就道:“调查苏向晚在宫宴之后的所有行踪,事无巨细!”
蓝玉在外头轻轻应了一声,不足为奇。
侯爷舍不得责罚身为细作的苏小娘,自然就得找一个继续宠爱她的借口咯。
当然得查,查清楚苏小娘背后的人,查清楚她到底为何当了细作,却不称职。
如此,侯爷才能继续安心宠溺下去。
***
心惊胆战了一下午,苏向晚终于相信自己没露馅,不然这会儿,多半己经再死一回了。
晚膳摆上桌,刚坐下,周霖之就来了。
苏向晚颤颤巍巍起身,脱口就问:“侯爷怎么来了?”
“别的女子巴不得我去陪她们用膳,你倒好,还嫌弃。”周霖之的语气带着浓浓不悦。
苏向晚隐约觉得异样,却不敢深想。
李婆子恨她不懂虚与委蛇,在旁帮腔:“侯爷,苏小娘是担心准备的菜食不合您胃口,才隐有担忧。”
周霖之眉头一皱,瞥了李婆子一眼。
拾风是个乖巧的,从不多言,也不会猜测主子心思。
这李婆子,不过是个厨娘,连近身侍奉苏氏的资格都没有,居然在这里胡言乱语。
苏向晚一见周霖之眸色不悦,当即后脊冒汗。
她可不想李婆子在周霖之面前晃,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于是忙道:“对对。怕这些不合侯爷胃口,再去做些侯爷爱吃的吧。”
李婆子微微抬眸看了苏向晚一眼,心有不甘,却只能应了。
她还打算好好观察一下二人的状态,到底烟波侯有没有发现苏小娘异样,到底苏小娘会不会因为钟情侯爷而产生背叛之意。
如今,却只能被支到小厨房去了。
周霖之一向不张扬内心,只用余光关注李婆子去向,然后坐到苏向晚旁边。
长腿一伸,筷子一拎,“用膳吧。”
这一次,他谨守食不言的规矩,当真一言不发。
而苏向晚虽然依旧吃得乖巧,却明显心不在焉,食不下咽。
不一会儿,李婆子上了两道小菜,一盅汤。
周霖之刚想动筷,苏向晚却抢在他前头夹菜,“我先帮您试试味儿。”
虽然侯府比不得皇宫,有些规矩还是必须有的。
周霖之没动的菜,侍妾不能抢着吃。
可苏向晚不仅抢了,还如狼似虎一般,吞咽下去就抬眼盯住李婆子。
她怕……怕李婆子给周霖之下毒。
若是周霖之死在她的暮夕院,她也必死无疑。
李婆子也不傻,当然明白苏小娘的意图,只是不好发作,只当没看懂。
周霖之……虽然没习惯苏氏各种古怪行径,倒也没计较。
他今日心情不佳,因为苏氏的心不在他这里,也没多大兴致关注她的异常。
用过膳,苏向晚起身,准备跳回里间,故技重施将门插上。
可刚起身,差点被周霖之伸首的长腿给绊倒,下意识在他肩上撑了一把。
目光就势落在他腰间。
那枚玉佩就挂在左腰,穗子斜斜压着,内环边角一坨黑!
她明明记得自己擦过的!
难道没擦干净?
就在这时,周霖之突然道:“时己不早,既然用过晚膳,苏氏就早些歇下吧。”
他起身,拍拍腰间,左手刚好按在玉佩上,“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苏向晚:“……”
这厮今晚转性了?
不留下过夜?
不过夜的话,她怎么找机会擦掉那玉佩上的墨?
“侯爷!”苏向晚惊呼一声,把屋里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周霖之也被惊得一抖,刚回过身,就被扑了个满怀。
苏向晚一跳而起,双臂环在他肩头,双腿圈住他的腰,惊诧地喊:“老鼠!老鼠!好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