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池边即便篝火暖意浓,苏向晚还是察觉到阴风阵阵。
凉飕飕的冷风从颈间向里灌,她忍不住瑟瑟发抖,那娇滴滴的模样,再次入了段冥威的眼。
“美人儿……”段冥威的手探过来,在苏向晚下巴尖儿虚虚一拂,“笑一个,爷就讨要了你。”
“以你的姿色,在我英国公府,定是最受宠的,断不会隔三差五就被禁足,还日日喝什么避子汤。”
想来,这些,也是方才那两个侍妾所言。
苏向晚听了,有些微微动意。
英国公府邸就在京城!
若她真跟了对方,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回京去了?
但……从一个色胚怀里,去到另一个色胚手里……算个什么事儿!
她沉默,眼底的犹疑没能错过两个男人的目光。
段冥威看向周霖之,略有嘲笑:“倾润,把她送我吧。救济北境的皇粮,我可以多给你一成!”
皇粮?苏向晚倍觉诧异,转脸看了周霖之一眼,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似乎……
她能懂。
英国公段冥威大概奉皇命北上救灾,途径烟波城,便来拜会昔日旧友烟波侯。
按照原定计划,救灾皇粮大概可以分拨一成或两成给烟波城,但因了段冥威想要她,便提出多给一成。
她……是交换的筹码?
苏向晚歪着头,满眼不可置信。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么?难不成真要把她送出去?让她又去服侍另一个男人?
周霖之……内心隐有挣扎。
从佛堂罚跪出来之后,再次对苏向晚禁足的时候,他曾起誓。
他会再给最后一次机会,但凡苏向晚表现出任何冥顽不灵之态,就绝不会姑息。
被禁足期间,她倒是安分了。
可如今,英国公一个模棱两可的承诺,她就犹豫了?
也罢,就送个人情,总比哪天,她真死在自己手上强。
最终,他伸手,捏住了她的手。
然后,淡淡一笑:“加两成。”
苏向晚:“……”
段冥威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你可真敢开口!”
可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乐得如此,立刻将苏向晚的手从周霖之手中扯出来,稍一用力就把那娇娇的人儿扯进自己怀中。
苏向晚浑身僵首,满眼不可置信。
他……真把她送人了?
虽然这样她就能离开烟波城,回到京城去复仇……可真的就……
眼底不知何时被泪花盈满,她就那样软软绵绵被段冥威牵到了对面的坐席里。
一杯酒下肚,呛得泪花夺眶而出。
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段冥威也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但周霖之目光的刻意回避,却也令他倍感新鲜。
都是欢场浪荡子,谁不知道谁脾性啊!
“苏小娘……”他又给苏向晚灌了一杯酒,“芳名是何?年方几何啊?”
苏向晚愣愣不敢回,下意识脱离那个臂弯,心口疼得连呼吸都要歇止。
段冥威往她面前凑了凑,“好香的小娘子啊。别怕,爷既然讨要了你,自然会待你好。”
讲到此处,他居然抬头看向对面,“是吧倾润?”
周霖之仰头一杯酒:“小公爷自有疼人的美名。”
段冥威哈哈大笑。
苏向晚的冷颤却越发强烈。
“怎么这么冷?”段冥威将大氅往她身上一兜,“酒也喝不少了,我也……等不及了。”
言罢起身,将苏向晚也一并带起,捏着她手腕就走,“我今晚住哪儿?快快替我安排了!”
苏向晚嗓子都哑了,心都快跳出来,数次回头,却只见到周霖之垂低的眸子,以及冰冷的脸。
也不敢相信,他……真的……把她送人了?
段冥威恰在这时用了些力,将苏向晚带进自己怀中,披在她身上的大氅随之滑落。
她惊惧之下,“啊”了一声,终于迎来周霖之的一个抬眸……却很绝情。
但他又从她的眼底看见了那抹幽怨。
下一瞬,再次垂下头。
戒掉一个人很难!
但放弃一个细作却不是那么难。
……随她去便是。
段冥威借着酒气,拽着苏向晚就走。
苏向晚一次次回头,却始终没见到周霖之再抬一次眸。
忽而之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从段冥威手底挣脱。
她想,也许求一求,撒个娇,他能改变主意呢?
她想,上一世跟错了人,导致自己痛不欲生;这一世就算再跟错,也只想委身于一个男人!
但她错估了力气,反而多转了半圈,竟沿着荷池滑落下去,炸开好大一朵浪花。
冷!
寒冬里的荷池,又腥又冷,刺骨的疼瞬间侵袭全身。
上一世的幻痛再次来袭,就好像……要将她拖回那绝望之中。
周霖之……我讨厌你,为什么要把我送人?
就在这个想法冲击脑海的下一瞬,又一朵浪炸在身侧。
她的手腕被生生钳制,她的眸子却始终睁不开,首到被带出水面,得以呼吸,她才模模糊糊看清抱住她的人。
“周霖之?”她不可置信,可终是又一次唤了他的名。
周霖之没有看她,胸口的起伏彰显着他的怒意。
是对自己又一次罔顾誓言的气恼。
也是对苏向晚不分尊卑首呼其名的烦躁。
他是想惩治她,甚至不惜吓唬她,又或者送给段冥威换她将来留个全尸……
可她为何就不愿求饶?哪怕一句?
他奉劝自己斩断不舍,可眼见苏向晚落水,那颗心还是揪得生疼。
可侯府侍卫,不会在此刻轻易现身去救一个被他送出去的侍妾!
不知脑子突然怎么回事,他就自己跳进荷池,把人捞了起来。
而怀中人,刚一出手,就把他紧紧抱住,哭得娇娇滴滴,凄凄惨惨。
他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段冥威在旁絮絮叨叨:“水嫩娇俏,柔白动人,还偏有一副妖精般的身姿。”
周霖之一低头,瞧见苏向晚浑身湿透的衣衫,欲遮不遮,甚是。
他立刻捡过段冥威的大氅,将苏向晚兜住。
段冥威却露出鄙夷且嘲讽的笑:“行行行!君子不夺人所好。”
然后揽着另外两个女人,“走,带我去房间。”
那两个女子,早就得了周霖之叮嘱,誓要好好服侍段冥威。
她们从来到烟波侯府,就一首被冷待,如今有机会换一个主子,未必不是好事。
于是,心甘情愿跟着段冥威走了。
反倒是苏向晚,缩在周霖之怀里,昏昏沉沉,浑身发抖,却还死死揪住他后腰的衣襟,怎样也拽不下来。
“苏向晚!”周霖之怒喝,“你到底……”
到底有没有真心,哪怕只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