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做得很好。”睿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带任何情绪,却比皇上万千的赏赐更能让她心安。
他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同样看着远处宫城。身上那股清冽的龙涎香,混着夜风,强势地挤入她的呼吸,让她莫名的安心。
“王爷过奖。”她轻声回应,带着一丝疏离,却掩不住声音深处的一丝疲惫。
睿王侧头看她,月光下,她的侧脸轮廓分明,倔强又脆弱。
他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着,似乎仍旧紧绷。
“他在针对你。”
姜雪瑶点头,“我能感觉到,可我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他的眼神,像是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此行,不像是朝贡,更像是寻什么东西。”
睿王收回目光,声音压得很低。
观景台上一时只有风声,姜雪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拓跋宏要找的,是与凰印有关的东西?而他看她的眼神,又为何带着那般怨毒?
“你方才大殿上的模样,”睿王忽然话锋一转,带着调侃,“倒是让本王开了眼。这伶牙俐齿的功夫,私下里练过?”
姜雪瑶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脸颊有些发烫,“总不能每次都等着王爷来救驾。何况,王爷也并非次次都赶得及。”这话听着像埋怨,但语气里的轻松,却泄露了她卸下防备后的真实情绪。
睿王低低地笑了一声,很快就又收敛,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倒也是,本王……也并非每次都赶得及。”
姜雪瑶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别过头,看向栏杆外的夜色,低声说,“朝堂那日,多谢王爷了。若非王爷,我恐怕……”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日他单枪匹马闯宫,是她在那无边黑暗里看到的唯一的光,这份恩情,她永远不会忘。
“那是我该做的。”睿王答得毫不犹豫,声音低沉而坚定。
“雪瑶,”他忽然唤她的名字,语气郑重,“拓跋宏要找的人,或许,你也认得。”
她猛地回头看他,眼中满是惊疑。她与东辰并无交集,拓跋宏要找的人,她如何会认得?
除非……除非那个人与她的身世,与沈家,甚至与那个神秘的凰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睿王没有再解释,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刻进眼底。
他的目光里有警告,也有担忧,“回府小心,宫宴之后,京城的路不会太平。”
“东辰使团对大雍的情况,似乎太过熟悉了。”姜雪瑶顺着睿王的话接着说,“他们对朝堂的动荡都了如指掌。这太不正常了。”
睿王眼神微凛,他赞许地看了姜雪瑶一眼,语气有点冷,“你说的没错。他们的消息渠道,深得超乎想象。这京城里,恐怕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内应。”
“内应……”姜雪瑶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头一沉。
秦党和梁王余孽刚刚清除,朝堂才稍显清明,若此时再有内奸……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更要万分小心。”睿王声音里有些许紧张,“他们既然能探听到这些,自然也能知道更多。你如今身处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姜雪瑶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不是在命令,而是在关心。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明白。王爷也是。今日宴会上,您锋芒毕露,只怕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睿王唇角微勾,眼中闪过傲然,“本王从不在乎什么眼中钉。他们若敢伸手,本王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转身欲走,却又在两步之外停下,没有回头。
“还有,以后私下无人,不必叫我王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又像是,带着某种期待。
话音落下,那身玄色蟒袍便隐入了夜色之中,只留姜雪瑶一人站在原地。
夜风拂过,吹起她裙摆上的凤凰暗纹,流光溢彩。
她心乱如麻,却又有一股暖意从心底最深处升起。
今夜过后,京城也许不会太平。
但她,不再是一个人。
姜雪瑶回到昭华郡主府时,己是深夜。
府邸内灯火通明,刘嬷嬷焦急地等在门口,走来走去。
见姜雪瑶安归来,她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前。
“郡主可算回来了!宴会上可还顺利?”刘嬷关切地问道,眼神里带着担忧。
她虽身在府中,但今日宫宴的传闻早己传开,尤其是东辰使臣的无礼和郡主的回击,更是被添油加醋地传得沸沸扬扬。
“无碍。”姜雪瑶摇头,她脸上虽带着疲惫,眼神却异常清明。
她示意春桃为她准备热水,然后对刘嬷嬷道,“嬷嬷,您先去歇着吧,我有些事情要思量。”
刘嬷嬷见她神色凝重,知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嘱咐春桃好好伺候,便退下了。
姜雪瑶沐浴后,换上一身素净的寝衣,坐在窗前。
窗外月色如洗,将院中的竹影投射在窗纸上,摇曳生姿。
拓跋宏的眼神,不仅仅是对大雍现在情况的试探,更像是怨毒,带着私人恩怨的怨毒。
姜雪瑶想到他提到的“凤凰预言”、“极北苦寒之地”,这与她之前偶然听闻的关于“凰印”的传说不谋而合。
凰印,据说是大雍皇室与北地某些古老部族联姻的信物,拥有特殊的力量,也代表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权力。
听说东辰国一首在寻找凰印,想必也是为了获得古老部族的支持。
而更让她不安的是睿王所说的“内应”。
东辰国能如此精准地掌握大雍朝堂的动向,甚至连皇室秘闻都知晓一二,这背后定然有高位者通风报信。
秦党和梁王被拔除,朝堂上空出许多位置,正是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之时。
若这内应是新晋官员,那还好查;若是在朝中盘踞己久的老臣,那便棘手了。
姜雪瑶闭上眼,思绪如潮水般涌动。如今想来,永安侯府那通敌的罪名,是否也与这些内应和东辰国的图谋有关?
沈家作为武将世家,曾经世代镇守边关,对东辰国的情况最为熟悉,如果东辰国想在大雍安插棋子,沈家无疑是最大的阻碍。
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无论是拓跋宏的私人恩怨,还是东辰国的图谋,亦或是隐藏在暗处的内应,好像都与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春桃。”她轻声唤道。
春桃很快推门进来,见她没有休息,有些担忧,“郡主,可是有什么事?”
“你找人去打听一下,京城里最近可有什么来自极北苦寒之地的商人或者行脚僧人?”姜雪瑶吩咐道,“要秘密打听,不要惊动任何人。”
春桃虽不解,但还是恭敬应下,“奴婢这就去安排。”
安排完这些,姜雪瑶又想起睿王的那句“回府小心,宫宴之后,京城的路不会太平”。
她今日平安归来,但难保东辰使团不会有后续动作。他们既然敢在宫宴上挑衅,便不会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