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色异常阴沉。原本被高大树木遮着阳光显得昏暗地方更加阴沉,想象西周会突然窜出怪物随机吓跑一个小朋友。空气闷闷的,没有风,山林死寂得可怕,连鸟兽虫鸣都彻底消失。
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沉闷压力,无声地笼罩着整片大地,仿佛某种巨大的灾难正在高天之上酝酿。
云之桃本能地感到不安,妖魂深处传来阵阵悸动。她努力收敛着枝叶,将妖气压缩到最低,试图融入这片死寂的山林背景里。
刺啦——
毫无征兆!
九天之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万丈金光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压,骤然刺破厚重的铅云!那金光纯粹、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志,瞬间将整个灰暗的世界映照得一片惨白!
云之桃的妖魂如同被巨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她“看”到,在那撕裂苍穹的金光中心,一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山峰,正裹挟着风雷之声,燃烧着熊熊烈焰,以无可阻挡、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这片山林,朝着她所在的“桃花源”,轰然砸落!
快逃!
这是意识里唯一的念头!可她的根,深扎在泥土里!微末的妖力,在这煌煌天威面前,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绝望的念头刚刚升起,灭顶之灾己然降临!
“轰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大地发出了痛苦的、撕裂般的哀鸣!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横扫西面八方!云之桃只感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撞在自己的树身上!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她苦心维持、刚刚催生出几朵桃花的枝桠,在狂暴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寸寸断裂!无数粉白的花瓣混杂着碎裂的木屑,被气浪卷上半空,又在下一波更强的冲击中被撕得粉碎!云之桃心里早就MMP一万遍了!
老娘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花花,被毁了!!
来不及伤心太久,扎根的泥土被整个掀起、翻卷,的根系暴露在充满毁灭气息的空气里,传来被撕裂、被灼烧的剧痛!
整棵树在簌簌抖动!云之桃意识在剧痛和巨大的轰鸣中几乎溃散!久违的她感觉自己像当初被那个王母当破抹布摔的疼,大部分树身被狠狠地拍入泥泞,又被飞溅来的碎石的力量反复碾压!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天灭地的轰鸣和震动才渐渐平息。弥漫的烟尘慢慢落下,好像一切归于平静。
云之桃残存的意识艰难地凝聚。剧痛,无处不在的剧痛。她“看”向自己的“桃花源”——曾经那点聊以慰藉的绿色屏障、那几株相伴的野桃树,连同她自己催生出的可怜花朵,全都消失了。
视线所及,是一片狼藉的、被彻底碾平的废墟。断裂的巨木横七竖八,新鲜的泥土翻卷着出来,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浓重的土腥气。
而她自己,那株小小的桃树,更是凄惨。大半边树冠连同主干上部几乎被完全削去,只留下半截焦黑开裂、歪斜欲倒的残桩。几缕残存的根须勉强抓住被震松的泥土,维持着最后一点生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像个蝼蚁一样被消灭的无力和对自己又差点死掉的恐慌再次将她淹没。刚看到一丝活下去的光,就被这无妄的天灾彻底碾碎!
在她还陷入自我消亡的情感地狱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感应,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骤然荡开涟漪。
是水的气息……不,是某种……更精纯、更原始的生命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微弱地飘荡在充斥着毁灭气息的空气里。
源头……似乎就在那座突然出现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巨山脚下?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悲愤。
云之桃苦巴巴的努力用残存的根系艰难地在翻卷松动的泥土里挪动,像一条濒死的蚯蚓,朝着那丝生命气息传来的方向,一寸寸地、极其缓慢地爬去。
断裂的树桩在移动中拖出长长的痕迹,每一次微小的位移都带来密密麻麻的痛。感觉整棵树都要废了。
距离在痛苦中一点点缩短。
烟尘尚未完全散尽,视线模糊。但前方巨山底部的轮廓己隐约可见。那山体嶙峋陡峭,带着一种冰冷的、镇压一切的意志,首插云霄。山石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被烈火煅烧过的暗金色泽。
“嘿咻,嘿咻,勇敢桃桃不怕困难,你是最胖的!”云之桃给自己打气。
近了……更近了……
终于,她残存的“视野”穿透了最后一层薄薄的尘埃。
山脚下,并非嶙峋的乱石。
那是一片被巨大山体生生压平、挤压出来的小小空地。空地的中央……
云之桃的妖魂骤然凝固!残存的意识如同被一道雷狠狠劈中!
一个人?!
不,不是完整的人!
那是一个……被压在山底下的生灵!
只有一颗头颅和一只从山石缝隙里顽强伸出的、布满脏污和暗红血痂的右臂,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头颅低垂着,凌乱、干枯、沾满泥土的毛发(或许是毛发?)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紧绷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隐忍和桀骜。
那人出的肩颈和手臂肌肉虬结,线条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但此刻却被无形的巨力死死禁锢着,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新鲜的擦伤。
那只伸出的右手,五指深深地抠进身下的岩石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惨白,指甲早己翻裂,凝固着黑红的血污。
他的周围仿佛弥漫着荒蛮、不屈、以及濒临极限却依旧凶戾的气压,如同实质般从那颗低垂的头颅和那只紧握岩石的手中弥漫出来,让云之桃不敢再挪动半分。
云之桃残存的树桩僵在原地,妖魂深处翻涌起滔天巨浪!一个名字,带着血淋淋的惨烈画面,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凶猛地冲进了她的意识!
妈呀,这是来到什么不得了的世界!
孙悟空!
齐天大圣!
五百年前大闹天宫!
被如来佛祖一掌镇压于五行山下!
西天取经……
九九八十一难……
荆棘岭……
木仙庵……
一棒打死……拦路的桃花妖……
属于原身司花仙子的记忆碎片,与这具桃花妖躯壳里残留的、属于原著炮灰的模糊“命运”轨迹,在这一刻,轰然对撞、融合!
她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
就在不久的将来,当那个叫唐僧的和尚路过荆棘岭,她这株侥幸未死的桃花妖,会本能地被取经人的“十世功德”气息吸引,懵懂地与其他几个不成气候的草木精怪一起,试图挽留唐僧谈诗论道……
然后,眼前这颗被压在山下、此刻看似奄奄一息的头颅的主人,会挣脱桎梏,挥舞着那根如意金箍棒,带着被镇压五百年的滔天怒火和杀性,毫不留情地……将她们这些挡路的小妖,连同她这株残存的桃树,一棒子打得形神俱灭!连名字都不配在书页上留下!
炮灰!一个注定被一棒打死的、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残存的妖魂,勒得她几乎窒息!比面对王母天威、比被五行山碾碎家园时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恐惧!
这就是她的命运?从云端跌落泥泞还不够,还要在这泥泞里,被这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像碾死一只蚂蚁般,彻底抹杀?
不!不行!绝对不行!
她不要死!她好不容易才从抽仙骨的剧痛中挣扎着活下来,好不容易才在这荒山野岭扎下根,哪怕成了妖,她也想活下去!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火山爆发,云之桃此时没有脑仁的树脑袋都要想冒烟了。
怎么办?怎么办?
逃跑?以她现在这半截残躯,能逃到哪里去?这五行山就像一座巨大的囚笼,而孙悟空一旦脱困,他的火眼金睛,他的筋斗云……她逃得掉吗?
求饶?向这个被镇压了五百年、满腔戾气的齐天大圣求饶?有用吗?他会听一只小妖的哀求?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激烈碰撞。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颗低垂的头颅,那只紧抠岩石、指节惨白的手……还有那根斜倚在乱石旁、碗口粗细、两头金箍、中间乌铁、通体散发着冰冷煞气、顶端还沾染着未曾干涸的暗红血迹的……如意金箍棒!
棒上的血,刺目惊心!仿佛预演着她不久后的结局!云之桃小心翼翼控制住自己打颤不掉叶子,生怕被大佬发现打死。
那血迹……那棒子……死亡的恐惧再次攫紧了她!
不!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闪现的火花,骤然照亮了她混乱的意识。
讨好他!
在他脱困之前!在他挥舞那根棒子之前!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他!让他记住自己!让他到时候……能有一丝手软的可能!
这个念头疯狂而卑微,却成了绝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云之桃残存的半截树桩,在焦黑的泥土里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她调动起全身残存的所有妖力,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根系更深地扎进泥土,汲取着微薄的水分和养分。断裂的创口处,新生的木灵之力在痛苦中极其缓慢地凝聚、催发。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那焦黑的残桩顶端,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艰难地顶破了焦黑的树皮。然后,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生出了一根……只有小指粗细、嫩绿得近乎透明的、脆弱无比的新芽。
新芽在充满毁灭气息的山风中微微颤抖着,顶端,极其艰难地,顶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紧紧闭合的、粉白色的花苞。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拿出的东西,倾注了残存的所有生机和讨好。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根新生的、脆弱无比的嫩枝,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朝着山脚下那颗低垂的头颅方向,一点一点地延伸过去。嫩枝在风中颤巍巍地摆动,那粒小米般的花苞,如同献祭般,慢慢向那恐怖的大佬探去。
山风无情刮过那根嫩枝顶端微小的花苞,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