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黑山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幽绿的狼眸中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慌乱，反而燃烧着一种扭曲的快意。
他的嘴角，在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是我做的，又如何？”
他环视西周，目光扫过那些曾经与他一同怒吼的妖族同伴。
“我不是在害人，我是在清除害虫！是你们！”
黑山猛地伸出利爪，指向所有生灵。
“你们这些蠢货！竟然关心一个卑贱人类的生死，你们忘了天罚是怎么来的吗？忘了我们在天罚下死去的亲人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嘶吼声中充满了怨毒。
“是他们！是这些贪得无厌的人族，引来了天罚！他们才是这座山的瘟疫，是这片大地的害虫！”
他猛地再次指向辰的母亲，怨毒地咆哮：“她就不该活！所有的人族，都该死！”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本就波涛汹涌的人心湖海，激起千层恶浪。
一些在天罚中失去亲族的妖怪，眼中刚刚熄灭的仇恨之火，再次被点燃，流露出痛苦的动摇。
是啊……
若不是人族，他们的家园怎会毁灭？他们的亲人怎会惨死？
信任的桥梁，在刚刚弥合了一丝裂缝后，伴随着这番话，轰然崩塌！
辰捧着那团混着烂泥的凝露草，浑身剧烈地颤抖。
黑山说的每一个每一个字都化作冰锥，刺入他的心脏。
希望被彻底浇灭。
他救不了母亲了。
绝望，将他彻底吞噬。
“为什么！”
辰的怒吼声几乎撕裂了喉咙。
“山主给了我们所有人活下去的机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机会？”
黑山仰天狂笑，笑声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在坟头的啼哭，让闻者心头发寒。
“哈哈哈！那是机会吗？那是苟延残喘！”
他猛地收敛笑声，眼中迸发出骇人的血光，死死地盯着辰，也盯着每一个人族。
“等山主的力量耗尽，等这个该死的罩子打开！外面的天道，会放过你们吗？！”
“你们这些天生的瘟疫！只会招来第二次、第三次的天罚！首到把这座山，把我们所有生灵，都拖入毁灭的深渊！”
“我不是在害你们！”
黑山伸出利爪，指着妖族群妖，声音中充满了救世主般的狂热。
“我是在拯救你们，拯救不周山！是在清除这些早晚会扩散的瘟疫！”
瘟疫……
第二次毁灭……
这些词汇，戳中了妖族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是啊，人族修炼引来了天罚，这是不争的事实。
山主能护他们一时，能护他们一世吗？
复杂的局势，因黑山这番话而变得更加诡异。
人族与妖族之间，再次壁垒分明，法力灵光在人群中闪烁，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危险。
山体核心深处，古的石心烦躁不己。
真是没完没了。
【够了。】
古的意念再次降临。
所有沸腾的杀意，所有摇摆的仇恨，所有蔓延的绝望，都在这一刻，被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彻底冻结。
那股冰冷的意念，精准地锁定了正沉浸在自己“救世主”宣言中的黑山。
“我的山上，轮不到你来定义谁是害虫。”
这道意念的核心，并非是在主持公道，更不是在同情弱者。
它更像是一个被打扰了清净的房东，在对自己房子里一个试图私设规矩、肆意破坏的租客，下达最后的驱逐令。
黑山脸上的狂热笑容僵住了。
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他，也笼罩了辰手中那团污浊的烂泥。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团被踩烂的凝露草，竟开始分解！
翠绿的生命能量化作无数光点，被一股至高无上的法则强行摄取、揉捏、压缩！
最终，所有的光点彻底融合。
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一株全新的灵草，缓缓凝聚成形，悬浮在了辰的面前。
这是何等的神通？！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黑山，发出了惊恐的惨嚎。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瓦解！
那坚实的肌肉、强壮的骨骼，分解成一缕缕最精纯的生命能量，如同溪流汇入江海，缓缓渗入了他脚下干裂的大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滋养这片土地。
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一株枯萎的小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树皮重新变得。
干枯的枝丫上，竟奇迹般地抽出了一枚嫩绿的新芽。
“不……不！我没有错！我是在拯救这座山！我是在……”
黑山的意识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收到了来自山主那最后一道冰冷的意念。
【如你所愿。】
你不是要拯救这座山吗？
那就用你自己，去滋养它吧。
这便是山主的审判。
以最讽刺的方式，将黑山那套扭曲的“清除瘟疫”理论，彻底打烂。
噗。
黑山最后的一点灵光彻底湮灭。
最终，在一片绿色的光芒中，他化作了一棵狼形的树木，树身斑驳，枝叶稀疏，却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它不再是妖，而是方舟生态循环中的一部分。
这充满黑色幽默的一幕，化作一枚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方舟内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
那株绿色的奇异灵草，轻飘飘地飞起，落入辰母亲的口中，入口即化。
几乎是瞬间，她那苍白如纸的面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润起来，原本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
命，救回来了！
辰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巨大的悲喜转换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流下眼泪。
这时，山主古的意念，最后一次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这一次，是对所有人说的。
“在这方舟之内，没有种族之分，只有‘有益’与‘有害’之别。”
“凡对这片生态有益者，当受庇护。”
“凡破坏平衡者，皆为‘黑山’。”
话音落下，那股笼罩一切的浩瀚意志，如潮水般退去。
方舟穹顶之下，再次恢复了宁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黑山”，不再是一个名字，而成了一种定义。
人族与妖族之间那道因仇恨而立起的无形壁垒，并未消失，却被一道来自山主的法则强行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