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狐狸也慢慢长高了些，腰肢依旧柔软，却不似从前那般只知撒娇。或许是听了童子说过那些事，他总想着替仙君分担些许，学着那些童子们的模样，给仙君斟茶、奉果。
可他哪里学得来？第一次学着拿玉盏时，指尖轻轻一颤，灵泉煮就的香茶倾泻而下，溅湿了云案上的一角锦绣。
小狐狸吓了一跳，耳朵都竖了起来，睫毛微颤，双手局促地想擦，却越擦越乱。
仙君看着他那副手足无措的小模样，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他低声说着，指尖轻轻一点，清风绕过，拂走了碎玉盏上晶莹的茶水，也让那一角锦绣复归如初。
他伸手，指尖在小狐狸微凉的掌心上拂过：“以后不必做这些，你只管坐在我对面就好。”
小狐狸眨巴着眼睛，神情依旧有点茫然，指尖还留着点微微的凉意。
仙君己随手掐了个诀，清风化作无形的手，替两人重新斟了茶。
春日暖阳正好，轻风微抚，桃花开得正盛。小狐狸呆呆地看着那被清风抚平的茶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坐在仙君对面。
他低头抿了口茶，仙君用的是三界难得的灵芽，入口生津、清甜温润，足以引得诸多仙门相争。可小狐狸不懂这些，茶汤对他来说，不过是“味道不错的水”。
但是他喝得很认真，抿一口，就小声“嗯”一声，尾巴摇摇，像只乖顺的幼兽。
仙君看着他那样子，眉眼间微不可察地松了些，唇边带着一丝淡笑：“可好喝？”
小狐狸连连点头，眼底带着亮晶晶的笑意：“好喝，就是……就是有点苦。”
“苦？”仙君挑了挑眉，指尖微动，那盏灵茶霎时被春风拂成了更温和的蜜香味。
“那再试试这个。”
小狐狸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登时眸子弯弯，像是喝了什么世间难得的美味，尾巴在身后微微晃了晃：“嗯，这个……甜甜的。”
仙君笑了笑，低头看着他：“那便好。以后，你只管坐着，看花，看云，陪我饮茶即可。”
小狐狸呆了呆，才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不明白的事儿太多了，但他知道，只要能在仙君对面坐着，春光再盛，也不及眼前这盏茶的味道。
春光如织，风里似乎都带了几分慵懒。
小狐狸喝了几口茶，眼睛弯弯，像是藏了满心的欢喜，偏偏又不敢太放肆，偷偷看一眼仙君，又悄悄低下头去。
仙君看着他那副乖巧模样，指尖不自觉落在他垂落的发丝上，轻轻理了理：“茶是灵泉煮出来的，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你不喜，日后我便不必再拿出来。”
小狐狸抬起头，急急摇头：“不是的！我喜欢这个茶，好喝……就是……就是有点像花香，像你身上的味道。”
那声音轻软，带着一点点羞赧，像是怕被仙君笑话。
仙君怔了下，忽而低声笑了笑。那笑意淡淡，像是融了阳光，连洞府外那一池春水都跟着微微荡漾。
他低头，伸出手指在小狐狸的唇边点了点，温凉的指尖碰上那抿得红润的唇瓣：“胡说什么。”
小狐狸脸颊微红，尾巴却在身后轻轻卷了卷，乖乖把自己埋进云团软垫里。
仙君看着他那副又怕又想靠近的模样，眸子里有光华微动，心里却似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挠了一下。
“你若是喜欢茶，”仙君淡声说着，抬手一掐诀，虚空中浮现出一方玉盏。盏中灵泉翻涌，氤氲出幽幽的花香。
“这盏茶，只你一人能饮。外面的万千奇珍，留给世人。你只喝我斟的便好。”
小狐狸怔怔地看着那一盏茶，眼睛瞪大了，眸中水光一闪。下一瞬，他笑了，伸手接过，捧着那盏灵茶，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好呀！”他认真地点头，像是立下什么重誓，“我就喝仙君斟的茶！”
仙君看着他那副傻乎乎、满心欢喜的模样，心里微微一软。
他低声喃喃：“你这笨狐狸，便是要这世间万般珍馐，也只是要给你一个人。”
小狐狸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傻笑着喝下那一盏花香灵茶。
那茶水甘甜，春意暖融，落在心口，仿佛盛开了一树桃花。
而小狐狸最喜欢的，还是抬起头，见到仙君眼底那浅浅的笑意——
像三界九天，繁华都落在他一人眉眼间。
那夜，月光如水，清辉洒落洞府檐下。
小狐狸化作人形，乖乖倚在仙君怀里。
他素白的衣袍沾了月色，眼眸晶亮，像是映了满天星光。
“仙君……”他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轻声呢喃，“今晚的月色，好像很美。”
仙君低头看他，月色映得他眉目如画，发丝微微散落在肩头。
“是啊。”仙君淡声应着，手指落在他发间，轻轻抚过，像是抚平了一切喧嚣与烦忧。
小狐狸仰着脸，眨巴着眼睛看月亮，又回头看仙君，忽然抿唇笑了笑，声音轻软得像风：“我以前只知道睡觉，没想到……月光也这样好看。”
仙君微微弯起眉眼：“以后，这月色，便只你一人看。”
小狐狸听得脸红红的，乖乖点头：“嗯……我只和你一起看。”
片刻后，仙君低声唤了声灵鹤，那白羽灵鹤振翅而来，霎时间云光流转，羽翼似霜雪。
小狐狸睁大眼睛，眼底藏不住欢喜，被仙君抱着，轻轻放上灵鹤的背。
灵鹤乘风而起，月光下，羽翼轻轻扇动，带着他们掠过花海、掠过水面。
风拂过耳畔，小狐狸忍不住伸出手，像要抓住那夜风与星辉。
仙君一手揽着他，低声在他耳边道：“别怕，有我在。”
小狐狸轻轻应声，靠得更近了些。
那一夜，万里星河作引，灵鹤驮着他们，在云海间穿行。
小狐狸望着下方的山河，眼底溢出止不住的笑意，仿佛世间万景，都不及这人怀中的安稳。
……
西季流转，春花烂漫、夏风清朗、秋水澄明、冬雪如织。
小狐狸从懵懂的幼兽，渐渐看遍了世间的风景，也常在仙君怀里沉沉睡去。
可他始终不变的，是在仙君身侧，抬眼便是那霜雪色的温柔。
冬日将至，风雪归途。
仙君抱着他从灵鹤背上下来，白雪铺陈，天地无瑕。
小狐狸裹着一袭狐裘，鼻尖都冻得微微红了，眼眸却依旧澄澈。他看着这风雪世界，忽然笑了：“仙君，我觉得……雪好像比月光更美。”
仙君将他抱得更紧，低声应了句：“嗯。”
雪落在肩头，仙君袖袍翻飞。
小狐狸偎在他怀里，像是终于懂了世间再多繁华，也抵不过在这风雪里，有他在身边。
那一刻，山河静默，天地寂然。
唯有仙君低声在他耳边说：“只要你想看，我便带你去看。若你倦了，也罢，余下西季，我陪你一起过。”
小狐狸闭上眼，轻轻应了声“好”，那声应答在风雪中轻若羽翼，却像是比万年更长的誓言。
而仙君抱着他，踏雪而归，脚步从容，春秋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