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硫磺水汽混杂着陈腐的木尘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秦霄的口鼻之间。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如同吞咽着粗糙的砂砾,牵扯着左肩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和胸腔深处灼烧般的窒息感。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他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下粘稠的血液正缓慢地洇开,带走仅存的热量和力气。渡厄针盒冰冷的棱角硌着他的肋骨,是黑暗中唯一真实的触感。
“秦霄…我的好侄儿…”
“现在…该你…履行交易了!”
屠刚那嘶哑、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贪婪和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压迫感,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秦霄混乱的意识深处。
交易…抽取蚀骨缠…还有…解开李婆婆识海的封禁…
钥匙…最后的钥匙…
母亲的声音…“活下去…记住…你是最后的…钥匙…”
混乱的记忆碎片、屠刚疯狂的诉求、母亲临终的低语、蚀骨缠残留的阴毒剧痛、失血的冰冷…所有的一切在秦霄濒临崩溃的脑海中疯狂搅动、冲撞!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腥味,才勉强将一声痛苦的呻吟压回喉咙。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屠刚那双在昏黄火光下燃烧着暗红贪婪的独眼,如同地狱的鬼火,死死锁定着自己。
“我…做不到…” 秦霄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渡厄针…刚用过…身体…撑不住…强行施针…会死…” 这是事实。体内经络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投入冰窟的琉璃,布满了细密的裂痕。精神更是透支到了极限,如同风中残烛。强行催动渡厄针法,无异于自杀,更可能将李婆婆本就脆弱不堪的识海彻底搅碎!
“死?” 屠刚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嘲讽的嗤笑,如同夜枭的啼哭。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压迫过来,蹲在秦霄面前,那张布满恐怖伤疤的脸在火光下显得异常狰狞。他那仅存的、布满老茧和污垢的右手,如同冰冷的铁钳,猛地抓住了秦霄沾满血污的右手手腕!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不容抗拒地将秦霄那只紧握着家传古朴银针的右手,硬生生地抬了起来!针尖在摇曳的火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绝望的寒芒!
“看看她!” 屠刚的另一只手指向床上剧烈痉挛、口吐白沫、眼神彻底涣散的李婆婆,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冰冷而残酷,“她快死了!不用你的针,她立刻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脑子里藏着什么?藏着找到‘玉尊’、彻底摧毁‘玉门’的唯一钥匙!藏着‘锁魂引’的致命弱点!藏着能让你母亲真正安息的真相!你忍心看着它…跟着这老东西一起烂掉?!”
“还是说…” 屠刚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和赤裸裸的威胁,暗红的独眼死死盯着秦霄那双布满血丝、痛苦挣扎的眼睛,“…你想让你母亲用命换来的‘归巢鸟’…你体内流着的血…还有外面那些追着你跑的疯狗…这一切的罪孽…永远…永远…没有终结的那一天?!”
没有终结的那一天…
母亲的牺牲…夜莺的遗志…蚀骨缠的折磨…“玉门”的阴影…国安内部的鼹鼠…还有那屏幕上巨大狰狞的“玉”字徽记…
所有沉重的血债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无形的绞索,在这一刻狠狠勒紧了秦霄的脖颈!窒息!剧痛!不甘!愤怒!
“呃啊——!!!” 一股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滔天恨意的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秦霄濒死的身体里轰然爆发!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占据!
他猛地挣脱了屠刚的钳制!身体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踉跄着,一步!两步!扑到了李婆婆那张简陋的木床边!
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彻底崩开,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本就肮脏的兽皮!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但他不管不顾!右手死死攥着那枚家传的古朴银针,针尾的红线如同燃烧的血痕,深深勒进他沾满血污的掌心!
针!只有针!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武器!唯一能刺破这无尽黑暗的微光!母亲留下的!夜莺的遗志!
“针…给我针…” 秦霄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他艰难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滚落在一旁的渡厄针盒!“渡厄针…要…针尾缠红线的…最细的…快!”
屠刚暗红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没有丝毫犹豫,独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打开了那个深褐色的奇香木盒!沉静的深蓝丝绒上,数十枚缠绕着褪色红丝线的渡厄针如同沉睡的星群。他手指如同拈花般,极其稳定而迅速地捻起了盒中一枚针身最细、几乎透明、针尾缠绕的红线也最为纤细的渡厄针!正是昨日秦霄在木屋中尝试以意念煅烧的那一枚!
冰冷的细针被塞入秦霄剧烈颤抖的右手指间。
“意守灵台!神念为引!” 屠刚冰冷的声音紧贴着秦霄的耳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渡厄针法,渡死厄,亦渡识海迷障!她的识海被‘内关锁魂针’强行封禁二十年,脆弱如同风中蛛网!你的针,要像春蚕吐丝!要像月光拂尘!引而不发,触而不破!用你的意念…去感应那枚封禁之针的位置!去…**解开它**!”
意念…感应…解开…
秦霄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剧痛。他看着床上枯槁如柴、气息奄奄、浑身散发着死亡腐朽气息的李婆婆。那深陷在厚重眼睑下的浑浊眼珠,此刻只剩下空洞和涣散。
怎么做?!
如何用意念去感应一枚埋藏了二十年的针?!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退路!
秦霄猛地闭上双眼!强行摒弃掉左肩撕裂的剧痛、失血的眩晕、屠刚带来的冰冷压力、以及木屋外隐约传来的猎犬狂嚎和碎石滚落声!他将所有残存的精神意志,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獠牙,狠狠地…**凝聚**!
想象着自己的意念化作无数条冰冷坚韧的丝线!想象着它们艰难地穿透自己混乱疲惫的识海,艰难地延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探向床上那具枯槁身体散发出的微弱、混乱、濒临熄灭的生命磁场!
感知!
祖父教导的模糊经络图在混乱的意识深处闪过…母亲绝笔信中“古法渡厄续命”的字句如同烙印灼烫…周振山昨日引导阳煞之火时那奇异的意念暖流…还有…那枚刺入李婆婆手腕内关穴、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银针画面…
就是那里!
秦霄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所有的意念丝线,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不顾一切地、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刺向李婆婆枯瘦如柴的左手手腕内侧——**内关穴**!
“嗡——!”
就在秦霄意念凝聚的丝线触碰到李婆婆手腕皮肤的瞬间!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恐惧和二十年来被强行封禁扭曲的黑暗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顺着那意念的丝线,狂暴无比地反冲回秦霄的识海!
“呃啊啊啊——!!!”
秦霄只觉得自己的头颅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炸开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红和黑暗!无数破碎、扭曲、充满尖叫和痛苦的画面碎片如同失控的刀片,疯狂地切割着他的意识!
是李婆婆的记忆!是她二十年前在破庙中被追魂弩射穿胸膛的痛苦!是她被林月芬用渡厄针强行吊住性命时的冰冷与灼烧!是她被拖拽逃亡时的颠簸与绝望!是她浸泡在温泉药液中意识沉沦前看到的林月芬那张疲惫而决绝的脸!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刻入灵魂的低语:“活下去…记住…你是最后的…钥匙…”
更可怕的是,在这混乱的记忆洪流深处,秦霄清晰地“感觉”到了一枚冰冷、顽固、散发着强大封禁力量的“异物”的存在!它就盘踞在李婆婆手腕内关穴深处!如同一个冰冷的、锈死的锁芯!正是它,将那些关于“玉尊”本置和“锁魂引”弱点的绝密信息,死死地封锁在识海的最深处!
找到了!那枚封禁之针!
但此刻,秦霄自身的精神意志,如同在狂暴海啸中挣扎的独木舟,随时可能被李婆婆识海中反冲出来的混乱洪流彻底撕碎、吞噬!剧痛!眩晕!混乱的记忆碎片疯狂冲击!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污染、被撕裂!
“稳住!神念为引!针随念走!不要对抗!引导它!” 屠刚冰冷而急促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秦霄即将沉沦的意识边缘炸响!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锚定风浪的韵律!
引导…不是对抗…
秦霄残存的意志在无边的痛苦中死死抓住这一丝明悟!他不再徒劳地抵抗那汹涌的记忆洪流,而是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意念丝线,如同驯服狂龙的缰绳,死死地缠绕在那枚冰冷的、盘踞在李婆婆内关穴深处的封禁之针上!
想象着自己的意念化作一缕微弱却坚韧的火焰!想象着它沿着那枚冰冷的封禁之针缓缓燃烧!不是焚毁!而是…**温暖**!**融化**那锈死的锁芯!
这过程玄之又玄,凶险万分!秦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冷汗混合着血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他右手指间那枚纤细的渡厄针,因为主人意念的疯狂凝聚和与封禁之针的对抗,开始发出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嗡鸣**!
针尾缠绕的纤细红线,在昏黄的火光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微微地…**颤动**起来!
“就是现在!下针!内关!入三分!意随针走!引渡识海!” 屠刚的厉喝如同战场上的号角!
秦霄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疯狂,在这一刻凝聚于右手指尖!
他不再犹豫!
手腕一沉!
那枚纤细如发、缠绕红线的渡厄针,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光,带着秦霄破釜沉舟的意念和濒死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刺向李婆婆枯瘦手腕内侧——**内关穴**!
针尖触及冰冷枯槁皮肤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轻响!
没有鲜血迸溅!没有皮肉撕裂!
那枚渡厄针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极其顺畅地、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李婆婆的内关穴!首没至缠绕着纤细红线的针尾!
就在针尖刺入、与那枚深埋的封禁之针接触的刹那!
轰——!!!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恐怖精神冲击,如同积蓄了二十年的灭世海啸,以李婆婆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无形的精神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木屋!空气仿佛被实质的巨力扭曲、压缩!火折子的光芒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墙壁上挂着的林月芬照片镜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首当其冲的秦霄,如同被无形的万吨巨锤正面轰中!他只觉得自己的识海瞬间被狂暴的、充满了无尽黑暗秘密和扭曲痛苦的精神洪流彻底淹没、撕裂!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猛地从秦霄口中狂喷而出!他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刺目的血光彻底吞噬!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股无形的精神风暴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木桌上!本就重伤的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不仅是身体,更是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在他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
不!是那股狂暴的精神洪流,强行将一段被渡厄针封存了二十年、此刻终于被“钥匙”打开的、绝对清晰的、属于李婆婆视角的记忆画面…如同烙印般…**狠狠砸进了他濒临破碎的识海深处**!
**画面:** 冰冷的雨夜!破庙摇曳的火光!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林月芬,半跪在同样重伤垂死的李婆婆身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极其微小的物体——不是芯片!而是一个…**造型古朴、非金非玉、表面刻满了极其细微玄奥符文的…微型罗盘**?!
林月芬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最后的遗言,穿透狂暴的雷雨声,清晰地烙印在李婆婆(也烙印在秦霄)的意识深处:
**“…拿着它…‘归墟之引’…只有它能…定位‘玉尊’的‘永生巢穴’…真正的…钥匙…不是芯片…是这个…”**
她艰难地将那个微型罗盘塞进李婆婆染血的手中,然后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一枚缠绕着红丝线的渡厄针,狠狠刺入李婆婆的手腕内关穴!剧痛和冰冷瞬间吞噬了李婆婆的意识…
画面最后定格在林月芬那张沾满血污、疲惫不堪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说:
**“…交给…山魈…或…我的…儿子…”**
真正的钥匙…归墟之引…微型罗盘…玉尊的永生巢穴…
不是芯片!
巨大的信息量和这颠覆性的真相,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秦霄濒临崩溃的意志!他眼前一黑,最后一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在他身下缓缓蔓延。
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枚刺在李婆婆内关穴的渡厄针尾,纤细的红线,在死寂的空气中,极其微弱地…**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