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几乎是逃回自己那个位于别墅角落、相对僻静的佣人房的。
门板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那些她不愿意看到的目光。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近乎，缓缓滑坐到铺着廉价地毯的地面上。
书房里顾景深那双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眼睛，那句冰冷的“滚出去”，还有秦雅那般得意目光，在她眼前轮番闪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的月牙形痕迹还没消退，委屈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眼眶，又被她死死地压了回去。
哭？哭给谁看？顾景深不会信，秦雅只会更得意。她林小满，从踏进这座金丝牢笼的第一天起，就失去了委屈的权利。
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赝品，一个连呼吸都要模仿别人的影子。
手机在口袋里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逃出来，屏幕上跳动着弟弟林宸的名字。
“姐，睡了吗？今天测试的成绩出来了，老师说清北稳了！”后面跟着一个龇牙咧嘴的得意表情包。
林小满看着那行字，眼泪终于没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屏幕上。
她慌忙用手指去擦，屏幕变得模糊一片。
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打字回复，每一个字都带着泪水的咸涩和强撑的笑意：
“臭小子！真棒！姐就知道你行！想要什么奖励？姐发了工资给你买！在学校好好吃饭，别省钱，姐现在工作挺好的，钱够用。加油！”
林宸是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是她咬牙坚持下去的全部理由。
她不能倒下，不能认输。
就算全世界都不信她，她也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冤枉，被赶走，断了弟弟的前程！
她擦干眼泪，扶着门板站起来。眼神里褪去了慌乱和绝望，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孤勇。
书房厚重的门紧闭着，林小满站在门口，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回响。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林小满的心沉了沉，但她没有回去，她再次抬手，这一次，叩门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持。
“顾先生。”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却努力保持着清晰，“是我，我有话想说。”
里面依旧沉默。
就在林小满几乎要放弃，以为顾景深根本不屑于再听她多说一个字的时候，门内终于传来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滚。”
她挺首了背脊，没有离开，声音反而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执拗：“顾先生，关于相框的事，我只需要五分钟！说完我就走！”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走廊尽头，一个路过的女佣探头探脑，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幸灾乐祸。
就在林小满以为这扇门永远不会为她打开时，“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顾总让你进去。”陆离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开。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迈步走了进去。
顾景深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影挺拔却透着一种沉重的孤寂。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一下，空气里弥漫着压抑到极致的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
地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水晶碎片己经被大致清理过，但那张泛黄的旧照片，被他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用一个临时找来的绒布盒子垫着。
林小满的目光扫过那张照片上温柔的笑脸，心口又是一阵揪痛，她知道，这张照片的重要性。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那个冰冷的背影。
“顾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竭力维持着平稳，“我进来的时候，相框己经碎了，摔在地上。我发誓，我没有碰过它。”
顾景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我承认，我未经允许进入书房，是我的错，您要处罚，我认。”林小满继续说道，“但是，打碎相框，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顾景深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压抑的戾气。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向她，只有一片冰冷的，“秦雅亲眼看到你出来。碎片在你脚下，碎屑在你裙子上。证据确凿，撒谎也要有个限度。”他依旧习惯性地用着那个名字，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我或许笨拙，或许需要模仿别人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但我林小满做过的，我认！我没做过的，打死我也不认！”她的胸口因为剧烈起伏着。
顾景深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震了一下，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错愕。
他紧紧盯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激动和委屈而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看见过的感觉。
“好，你说不是你。”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审视，“证据呢？谁看见了？谁能证明？”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林小满窒息，“难道你想说，是秦雅自己打碎的，然后嫁祸给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林小满被他逼问得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柜边缘，退无可退。
她急促地喘息着，大脑飞速运转，“但顾先生，您仔细想想！相框是放在矮几上的对吧？它摔碎在地上的样子，碎片是呈放射状溅开的！大部分碎片都集中在矮几前方和侧面！如果是我走过去不小心碰掉的，那碎片溅开的方向应该更偏向我的方向才对！可是您看，”她急切地指向地面残留的几点痕迹，“我进来时站的位置，离矮几还有两步远，可我脚边的碎片，反而是最少的！而且……”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微微发颤，逻辑却异常清晰：“而且，我裙子上沾到的碎屑，只有裙摆下方一点点！如果是我打碎的，离得那么近，碎片飞溅，怎么可能只有裙摆沾到一点点？我的手臂、头发、甚至脸上，都应该有痕迹才对！”
她一口气说完，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景深，带着恳求：“顾先生，我知道您不信我。但请您……请您看看那些碎片溅落的位置！请您……冷静地想一想！我林小满是穷，是没见过世面，但是我没有理由碰那些东西。”
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哽咽，眼圈彻底红了，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顾景深的目光，随着她急切而清晰的陈述，不由自主地移向地面。那些己经清理过但依旧残留的细微痕迹，那些碎屑溅射的方位……他并非不懂物理常识。
秦雅的指证，那些所谓的“证据”，在她这番带着清晰逻辑的辩驳下，似乎……确实存在疑点？
他的眉头深深蹙起，冰冷的视线重新落回林小满脸上。
她站在那里，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委屈、倔强。
顾景深的心难以察觉地刺了一下。
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烦躁又带着一丝被搅动的情绪，在他沉寂的心湖深处，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他沉默着，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倔强的、不肯认输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林薇薇惯有的优雅从容，只有属于林小满的、真实的狼狈和不肯低头的挣扎。
许久，顾景深才冷冷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说完了？”
林小满的心沉了下去，以为他还是不信。
“说完了就出去。”他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这个月的生活费，扣一半。没有我的允许，再踏入书房一步，后果自负。”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判决。
林小满僵在原地，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终究还是……没能证明自己吗？扣钱……对她来说更残酷。
书房里，只剩下顾景深一个人，他依旧背对着门口。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几根手指却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终于，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低沉地吩咐道：“陆离，把书房的监控，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