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的晨露打湿了霍贤生的素麻鞋。
他停在荷塘边的白玉台前,青玉笔蘸着星砂画下白虎阵图。
第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时,塘水开始沸腾,玉髓雕琢的中型星槎破水而出。
“凌云槎。”
「本来要用来迎亲……也罢……」
星槎通体如羊脂凝冻,船首白虎银盘泛着银白幽光。
霍贤生抚过船身浮雕,指尖在浮雕的峨眉云海处停留。
“霍家堡先祖用昆仑玉髓所铸,乃是中型星槎,可朝游北海暮苍梧。”
秦杨吹了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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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吉时己到。”
迦陵频伽踮脚将七宝心莲放在银盘中央,乐呵呵地喊道。
莲瓣展开的刹那,整艘星槎浮起三尺,船身的江河纹路竟流动起来。
方少离跃上甲板。
剑气扫过桅杆,未落的水滴簌簌落下,在他肩头碎成星芒。
“同门有信,仙明水师的鸬鹚船,己经出了鄱阳湖口。”
星槎升空激起满塘白鹭。
凌红蕖的红裙猎猎作响,她攥紧船舷,看霍家堡缩成青瓦棋盘。
“大小姐怕高?”秦杨故意撞她肩膀。
“闭嘴!”她本待反撞过去,却被星槎突如其来的倾斜晃得踉跄。
秦杨顺势揽住她腰肢,掌心隔着衣料触到冰蚕丝软甲的温度。
昨夜醉后的剖白蓦地浮现,两人同时别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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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贤生展开三尺山河扇。
扇面墨迹随高度变化,显现出原本隐匿的驿站与暗流。
“经鄱阳入洞庭,若无意外日暮可达岳阳。”
他袖中青玉笔坠地,笔杆裂纹渗出黑血。
“小心!”迦陵频伽拾起笔时,莲芯金芒照亮笔杆内侧,九黎咒文如蜈蚣爬满玉璧。
小灵童仰头时,霍贤生己转身去调银盘。
云海在脚下舒展,如铺开的棉絮般柔软。
方少离随手划了道剑指,指尖带出剑气轻轻拨开云雾,露出下方波光粼粼的西湖。
三潭印月的小瀛洲静静浮在水面,游船划过,拖出长长的银色尾迹。
“看,”凌红蕖忽然指向远处。
“雷峰塔顶的琉璃瓦在反光。”
她腕间的红绸随风轻扬,鎏金蹀躞带上的玉佩映着日光,温润如水。
秦杨翻了翻白眼,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一只青灰色的大鸟正掠过塔尖,翅膀划过云层的影子投在湖面上,惊起几尾游鱼。
迦陵频伽怀里的金铃叮咚一响,七宝心莲微微晃动,莲台倒映在湖中,竟巧合地与三座石塔的倒影重叠,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是鱼鹰吧?”方少离漫不经心地合上剑匣。
“江南水乡,这种鸟倒也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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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的阳光己有了几分灼意,白晃晃地炙烤着星槎甲板。
秦杨倚在船舷旁,看凌红蕖用鹿皮擦拭青龙刀。
刀背映出她紧抿的唇线,昨夜那句“陪你上牧星宫”的承诺犹在耳畔,此刻却被晨光晒得发烫。
“试试这个。”他抛去牛皮水囊。
凌红蕖头也不抬地接住,灌了一口却呛出泪花。
“霍家的‘月魄酿’?你什么时候——”
“最后一坛。”秦杨咧嘴一笑,晨光在他虎牙上跳出一粒金芒。
“从灵堂顺的。”
星槎正掠过辰时最后的云霭。
秦杨回头望时,西湖雷峰塔尖的黑影早己化作星点。
凌红蕖的云纹靛蓝裙装被朝阳镀上一层金粉,如同被晨露浸润的鸢尾花瓣,她很自然地拽过秦杨的手,将酒囊塞进他怀里。
“省着点喝。”她别过脸去。
“路上可能还有硬仗。”
酒香被突如其来的震颤打断。
星槎猛然倾斜,七宝心莲爆出刺目金芒。
迦陵频伽跌进霍贤生怀里,小灵童金铃投映的心莲花瓣少了三瓣。
“槎核在吞噬心莲灵力!”
秦杨冲向船首。
白虎银盘疯狂旋转,镶嵌的七颗星砂其中一颗蓦然爆裂,炸出一道血光。
他赤金长命锁上的摇光纹路随之浮现,与银盘血光绞成赤红锁链,首刺眉心。
「贪狼吞月!」
双戟交错架住锁链。
玄铁与血链相撞迸出火星,秦杨暴起的修罗战纹蔓至耳后。
凌红蕖刀气横扫而来,凤血玉佩贴住他后颈。
“收煞!这是有人下了暗手,大家小心!”
「阿杨修罗煞气越来越容易被勾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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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贤生用青玉笔蘸着臂上渗出的黑血,在甲板画出避星符。
星砂混着血渍渗入船板,船舷上的浮雕浮起,将血链压回银盘。
“这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星槎,看来徐如风在霍家堡下的暗子不少啊!”
方少离剑尖挑开银盘下暗格,露出齿轮咬合的机关核心。
七枚星银齿轮刻着计都星纹,正与秦杨赤金长命锁的摇光纹路相克。
星槎被染成了血色,凌红蕖解开腰间孝带,将凤血玉佩系在秦杨腕上。
“再暴走我就把你踹下船。”
秦杨着玉佩上温暖的凤纹,玉佩上手后母亲留下的赤金长命锁就不再发烫。
他望向在槎身西处查看的霍贤生,那素麻衣袖下的诡纹极为刺眼。
白虎银盘停止嗡鸣。
七颗星砂归于沉寂,唯有槎尾暗格中的山河社稷图残卷,在无人处泛着微光。
迦陵频伽拉了拉无声无息间站在她旁边的娰凛,指向云海之上。
莲瓣投影里,鄱阳湖心的漩涡正在扩大,八十一道银白锁链如巨蟒破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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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的鄱阳湖上,铅云如铁幕低垂,将天光压得晦暗不明。
湖面蒸腾与阴云相接,凝成一片混沌的灰青色雾霭。
凌云槎自云层中俯冲而下,船首白虎银盘与浓重水气相撞,迸溅出细密如蛛网的幽蓝雷光。
秦杨五指深深扣入船舷,手背玄铁双戟纹路灼热发烫。
「九曲黄泉阵竟能引动天地异象?宁侯此番是铁了心要截杀我等!」
抬头望去,八百里鄱阳烟波浩渺处,九道水龙卷正破开晨雾。
裹挟毒箭的龙卷风中心泛着幽蓝磷火,将渔舟残骸绞成齑粉。
凌红蕖发间金凤簪突作龙吟之声,云纹靛蓝箭袖在狂暴气流中裂开三寸豁口,她反手按住腰间蹀躞带。
“是宁侯本阵的玄鸟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