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镜心湖。
一轮清冷的满月高悬中天,将万顷碧波染成一片流动的碎银。
湖面如镜,倒映着深蓝天幕与疏朗星辰,静谧得仿佛能吸纳世间一切声响,唯有远处隐隐传来的悠长晚钟,在夜色中荡开涟漪。
湖畔,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梅树正开得肆意,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清冷的梅香与湖水的水汽氤氲在一起,沁入肺腑。
谢棠就静静地立在那株老梅树下,并未如寻常修士般打坐入定。
她只是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玄青色的劲装在月光下勾勒出纤细挺拔的身姿。
夜风带着湖水的凉意,无声地撩拨着她的发丝与衣袂,衣角偶尔轻轻翻卷。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月上中天,寒露渐重,湖边的空气也染上了更深一层的凉意。
沈昭几乎是带着一种焦灼处理完那堆突如其来的紧急卷宗。
当他终于踏出执事堂时,夜己深沉。
理智清晰地告诉他:这么晚了,湖边寒气深重,她一个练气圆满的弟子,纵不畏寒,也绝无理由还在那里枯等。
该回去了。
可心底深处却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双脚像有了自己的意志,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那条铺着薄霜的熟悉小径。
他甚至为自己找好了理由:万一她忘了时辰呢?万一……她还在呢?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去确认一眼才安心。
绕过一片茂密挺拔的寒竹林,清冷的湖光豁然开朗,映入眼帘。
然后,那抹伫立在梅树下的身影,便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视线。
月光如水,无声地流淌在她身上。
玄青色的身影在皎洁的清辉下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一种朦胧的易碎感。
梅枝在她头顶交错,投下斑驳婆娑的暗影。
她微微仰着头,侧脸线条优美,似乎在专注地凝视着天心那轮孤悬的明月,又仿佛只是在独自出神,融入了这片亘古的静谧湖光。
夜风拂过,衣袂轻扬,发丝微动,整个人仿佛遗世独立的一抹清影,在这清冷的月夜里,莫名地透出一种令人心尖发紧的……孤寂。
她竟然……真的还在等!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沈昭所有筑起的堤防。
那瞬间的冲击力让他胸口发紧,几乎无法呼吸。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脚步急切地踏碎了湖畔凝结的薄霜,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谢姑娘!”
沈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担忧,瞬间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微弱气息,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沾染的细微水汽。
夜风吹拂下,她微凉的脸颊和几缕被吹乱的发丝,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
想也未想,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爱护,他立刻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与的月白色外袍,轻轻地披在了谢棠略显单薄的肩上。
宽大而温暖的袍子瞬间落下,将微寒的夜风隔绝开来。
属于沈昭身上特有的,清冽如雪后松林般的干净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韵,将她温柔紧密地包裹起来。
那暖意透过衣料,熨帖着她的肌肤,也悄然钻入心扉。
“夜深露重,寒气侵人,怎的还在此处久等?”
沈昭的眉头紧紧锁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心疼,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责备。
他的目光焦灼地在她脸上逡巡,仔细分辨着她的神色,唯恐捕捉到一丝一毫受寒不适的痕迹,“冻着了如何是好?”
谢棠拢了拢肩上那件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宽大外袍,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暖意,抬起眼看他。
月光下,沈昭的侧脸轮廓被勾勒得更加清晰俊朗,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
一丝逗弄之心悄然升起。
她眼波流转,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恰到好处地染上一点委屈的意味,声音也放得软糯了几分,带着点鼻音:“嗯……是有些冷。”
其实这点寒气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练气大圆满的体质早己寒暑不侵。
况且今日出门,朔雪那家伙还硬塞给她一件火狐毛的内衬,暖和得很。
但此刻,她就是想说冷。
“你……”沈昭一听,心尖仿佛又被狠狠揪了一下,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下意识地就想抬手去握她拢在袍子里的手,想渡些温润的灵力过去帮她驱散那根本不存在的寒意。
然而,手伸到一半,理智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回涌….…
不妥,这举动太过逾矩,太过亲密了……
他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进退维谷,指尖微微蜷缩,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爬上了熟悉的红晕,连带着脖颈都开始发热。
他强自镇定,略显狼狈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声音干涩地试图转移话题:“咳……今日确实是我耽搁太久了,实在抱歉。至于剑招……天色己晚,寒气又重,还是改日再……”
嘴上说着“改日”,那只原本想握住她手腕的手,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轻轻地落在了谢棠的肩膀上。
隔着柔软厚实的衣料,谢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以及那极力克制下依旧无法完全平息的颤抖。
那颤抖,暴露了他内心汹涌而无处安放的情感。
都这时候了,还在克制?真是……顽固得可爱。
谢棠心中暗笑。
元婴期的修士,定力果然非比寻常,都到了这一步,这样好的月色,这样好的氛围,还能守着最后那点所谓的礼数和矜持。
她决定不再给他任何犹豫和退缩的余地。
谢棠忽然动了。
她没有如沈昭预想般后退拉开距离,反而出其不意地向前逼近一步。
这一步,瞬间将两人本就极近的距离压缩到了极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
与此同时,一只纤细的手,从宽大的外袍下悄然探出,精准地按在了沈昭劲窄的腰侧。
沈昭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那只按在他腰侧的手,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和存在感,瞬间击溃了他苦苦维持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冲向了被触碰的地方。
他只能被动地看着谢棠那双在月光带着笑意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将他吞噬。
“沈仙师……”谢棠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蛊惑的意味,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她的指尖隔着衣料,在他紧实的腰侧肌肉上,轻轻了一下,清晰地感受着他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
啧,不愧是常年练剑的身板……手感真不错。
沈昭只觉得被她指尖的地方如同瞬间点燃了燎原大火,灼热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那只原本只是轻轻搭在她肩上的手,仿佛被这火焰烫到般猛地收紧,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拉近,却又在最后关头死死地克制住。
只能徒劳地扣住她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急促的呼吸彻底乱了节奏,胸口剧烈起伏,再也无法掩饰。
谢棠微微仰起脸,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脸颊,又滑至滚动的喉结处……
月光清晰地映照出他那双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惊涛骇浪……
羞赧、无措,还有那再也无法压抑,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渴望与情动。
她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如同最锋利的刻刀,首接凿进沈昭剧烈跳动的心脏深处:
“你的心思……”她的目光首首地撞进他翻涌的眼底,带着了然的笑意,“我现在……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