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被他眼中的情绪震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昭。
在她印象里，他永远是冷静自持，游刃有余的。
此刻的他，却脆弱得让她心疼。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轻轻地环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沈昭的身体瞬间僵硬。
谢棠将脸颊贴在他微凉而宽阔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瞬间变得急促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
她收紧手臂，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丝心虚：“让你担心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昭强行筑起的心防。
那些被他死死压抑在心底，如同岩浆般灼烫的情绪，再也无法遏制，轰然爆发。
他猛地反手，一把紧紧扣住她。
那力道之大，让谢棠都感觉到他的手心滚烫，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既然知道……”沈昭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嘶哑，在山涧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你既然知道我会担心……为何还要去冒那样的险？你担心她们，你护着她们……不惜强行连破西境……”
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惊心动魄的绝境选择，声音哽了一下，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就……不担心我吗？”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含着无尽的委屈，重重砸在谢棠的心上。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沈昭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在谢棠肩上，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我……我该怎么办……”
那声音里的无助和绝望，让谢棠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汪水，也揪成了一团乱麻。
她更紧地搂住他，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驱散他的恐惧，声音带着安抚的轻柔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别说傻话，我这不是没事嘛……”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你看，我还因祸得福，成了你小师妹呢……”
沈昭抿紧了薄唇，没有再说话，只是身体依旧紧绷着，微微颤抖。
那无声的悲伤和恐惧，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传递给了谢棠。
谢棠感觉环抱着的手臂上，似乎落下了什么温热的东西，转瞬即逝，被山风吹凉。
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松开了手臂，抬头看向沈昭。
沈昭下意识地想别过脸去。
“别动。”
谢棠的声音带着一丝诱哄，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捧住了沈昭的脸颊，微微用力，将他的脸扳了回来，强迫他面对自己。
西目相对。
谢棠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眼前的沈昭，眼眶微红，那双深邃如寒星的眼眸里，清晰地蒙着一层破碎的水光，如同寒潭上凝结的薄冰，折射着令人心碎的琉璃光泽。
一滴晶莹的泪珠，正倔强地悬挂在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欲坠未坠。
他那张俊朗无俦，平日里清冷如谪仙的面容，此刻因强忍情绪而显得有些苍白脆弱，薄唇紧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楚楚可怜？
这副模样，哪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温柔自持的谪仙？
这巨大的反差，这从未见过的脆弱，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谢棠的心脏，让她又酸又软，心软得无以复加。
“昭昭……”
谢棠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柔极软，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和怜惜。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在他微凉的侧脸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含着安抚意味的吻。
那吻如同羽毛拂过。
沈昭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耳根瞬间红得滴血，一首蔓延到脖颈。
谢棠看着他通红的耳廓和依旧含泪的眸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
“对不起嘛，昭昭……”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下次……下次一定先顾着自己，不让你担心了，好不好？”
她仰着小脸，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真诚的歉意，就那么巴巴地望着他。
沈昭被她这声软糯的“昭昭”和这副撒娇的模样弄得心神剧震。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含笑的脸，看着她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
那个狼狈的自己。
羞窘、委屈、后怕、还有那无法言说的深切爱意，种种情绪交织翻腾，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猛地捉住她捧着自己脸颊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怕她跑了。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声音闷闷的，夹杂着一丝哽咽：
“你……你总是如此……欺负我……”
声音很轻，却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有控诉，更有一种心甘情愿被她“欺负”的纵容。
山风呼啸着穿过冰阶，卷起两人的衣袂和发丝。
云雾在他们身边缭绕流转，远处的漱玉峰主殿在灵雾中若隐若现。
在这万籁俱寂的冰雪之境，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清晰可闻。
谢棠看着他依旧泛红的眼眶和那委屈控诉的眼神，心中那片柔软的地方被彻底触动。
她忍不住又凑上去，在他微凉的眼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吻去了那未落的泪痕。
“嗯，就欺负你。”她声音带着笑意，“只欺负你，好不好？”
沈昭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更紧地攥住了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抬起头，那双蒙着水光的深邃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愫。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牵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手腕上之前被自己抓握出的红痕，低声道：
“……走吧，带你去你的‘听雪小筑’。”
声音虽还有些沙哑，却己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谢棠任由他牵着，看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峰，不禁微微一笑。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至少，她的昭昭……哄好了。
两人相携着，身影渐渐没入漱玉峰终年不散的灵雾与冰雪之中。
而在那云雾深处，琉璃宗最高的观星台上，一道朴素的青色身影静静地伫立着，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那一对依偎着走向山峰的年轻身影上。